我從指揮官的休息室出來,像個行尸走肉。
腦子里一片混亂。指揮官的瘋狂計劃,對寧曦的威脅,像兩條毒蛇,纏住了我的心臟,越收越緊。
我去了醫(yī)療部。
我必須見她。我必須知道她到底怎么樣了。
已經(jīng)是深夜,醫(yī)療部很安靜。只有幾個值班的護士。
我推開寧曦辦公室的門。她果然在。
她坐在椅子上,背對著我,看著窗外。窗外一片漆黑。
“他們找過你了?”我問。
她沒有回頭,身體動了一下?!班??!?/p>
“他們……對你做什么了?”
“沒做什么?!彼f,“就是請我喝了杯茶。茶很難喝?!?/p>
她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什么情緒。
但我知道,事情沒那么簡單。
我走過去,站到她身邊。
“寧曦?!蔽艺f,“別再查了。這件事,你別管。”
“我怎么管?”她終于轉(zhuǎn)過頭,看著我。她的眼睛有點紅。“許陽死了。死在我負責(zé)的尸檢臺上。我出具的報告,卻要寫‘訓(xùn)練意外’。陳野,你告訴我,我該怎么不管?”
“這是命令。”我說,聲音很無力。
“又是命令!”她站了起來,情緒有點激動,“你總拿命令當借口!你殺了人,陳野!你不能躲在命令后面,假裝自己是無辜的!”
“我沒有假裝!”我吼了回去,“我知道我臟!我知道我該死!但如果我不做,死的就是更多的人!你懂不懂!”
我們對視著??諝饫锍錆M了火藥味。
這是我們第一次,這樣爭吵。
她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過了一會兒,她眼里的激動,慢慢退了下去,變成了……悲傷。
“我懂?!彼f,聲音低了下去?!拔以趺磿欢?/p>
她轉(zhuǎn)身,從桌子最下面的抽屜里,拿出一個上鎖的鐵盒子。
她用一把小鑰匙,打開了盒子。
里面,只有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和許陽差不多大的年輕人,穿著新兵的制服,笑得一臉燦爛。
他的眉眼,和寧曦有幾分相像。
“他叫寧浩。”寧曦的聲音在抖,“我弟弟?!?/p>
我的心,咯噔一下。
“他也是新兵。三年前,第一批‘回響者’剛剛出現(xiàn)的時候?!彼龘崦掌系娜四?,“那時候,技術(shù)還不成熟?;乩镉袀€王牌飛行員,在一次任務(wù)里精神崩潰了。指揮官,還是現(xiàn)在的指揮官,下令做一個實驗?!?/p>
她抬起頭,看著我。
“他們把我弟弟的‘勇氣’,抽走了。給了那個飛行員。手術(shù)很‘成功’。飛行員重返藍天,成了英雄?!?/p>
“你弟弟呢?”我問,喉嚨發(fā)緊。
“他?”寧曦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八兊眠B一只蟑螂都害怕。在一次獸潮里,他嚇得尿了褲子,躲在床底下,眼睜睜看著他宿舍里所有的戰(zhàn)友,都被怪物拖出去,吃掉。他活下來了?!?/p>
“后來,他在廁所里,用自己的皮帶,把自己吊死了?!?/p>
她說得很平靜。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但我能看到,她的手,死死地抓著那個鐵盒子,指關(guān)節(jié)都發(fā)白了。
“我知道你的能力,陳野?!彼f,“我從你第一次出現(xiàn)在醫(yī)療部,就知道。我研究了所有關(guān)于‘回響者’的資料。我一直在等你。等你犯錯?!?/p>
“等我犯錯?”
“對?!彼f,“許陽的死,就是你的錯。也是我的機會。我想把這件事捅出去,我想讓所有人知道,基地是怎么制造英雄的。我想為我弟弟報仇。”
“那你為什么……”
“為什么把報告壓下來了?”她看著我,“因為指揮官的人告訴我,如果我敢亂說一個字,他們第一個要處理的,不是你這個‘工具’,而是我這個‘知情者’。而且……”
她停頓了一下,眼神復(fù)雜地看著我。
“而且,我看到你抱著許陽的尸體時,你的眼神。我看到了……你和我弟弟,在死前,是一樣的眼神?!?/p>
“絕望。還有……痛苦?!?/p>
那一刻,我感覺我和她之間那堵看不見的墻,塌了。
我們不是醫(yī)生和工具。不是調(diào)查者和嫌疑人。
我們是兩個被同一塊石頭絆倒,摔得滿身是傷的,同類。
“陳野?!彼f,“指揮官是不是……還想讓你做什么更可怕的事?”
我看著她,點了點頭。
“他想讓我,把他改造成一個‘完美英雄’?!?/p>
寧曦的臉,徹底失去了血色。
“他瘋了。”
“是?!蔽艺f,“而且,他用你的命,來威脅我?!?/p>
她愣住了。然后,她忽然抓住我的手。
她的手很冷,還在抖。
“跑?!彼f,聲音里帶著一種決絕。“我們跑。離開這個鬼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