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嶇,晨光刺破云層,照亮前方的路。我望著廣州的方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活下去,為了亡母,為了陳叔,為了沈青禾,也為了……陸硯。第14章 羊城風(fēng)云
山林里的晨露打濕了褲腳,我和阿桃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跑。身后的槍聲漸漸遠(yuǎn)了,可沈青禾在火光中決絕的背影,總在眼前晃。阿桃扶著我發(fā)軟的腿,哽咽道:“小姐,青禾姨不會有事的……”
我沒說話,只是把懷里的密電按得更緊。沈青禾說去廣州找李將軍,可我們連李將軍的面都沒見過,怎么敢貿(mào)然相認(rèn)?
正慌神時,林子里突然竄出幾個穿短打的漢子,手里舉著刀:“站住!把身上的東西交出來!”
是山匪!我心一沉,拽著阿桃就往密林里鉆??缮椒耸扉T熟路,很快就把我們堵在斷崖邊。為首的刀疤臉舔了舔嘴唇:“這小娘子長得不錯,賣去窯子能換不少錢!”
阿桃尖叫著撲上去,被山匪一腳踹倒在地。我掏出藏在發(fā)髻里的銅哨,正想吹,刀疤臉突然一把搶過去,看清哨子上的并蒂蓮,臉色驟變:“你……你是沈家人?”
我愣了愣:“你認(rèn)識這哨子?”
刀疤臉突然撲通跪下,身后的山匪也跟著跪了一片:“小人不知是沈小姐,多有冒犯!當(dāng)年沈老爺救過小人全家,小人一直想報恩!”
原來是父親的舊部!我又驚又喜,忙扶起他:“快起來!我正想找人幫忙,去廣州見李將軍!”
刀疤臉一拍胸脯:“沈小姐放心!李將軍是小人的遠(yuǎn)房表舅,小人帶您去見他!”
跟著山匪往廣州走的路上,才知刀疤臉叫王強,當(dāng)年沈家被抄時,是父親偷偷放他一條生路。他帶著弟兄們在山里落草,其實一直在打聽沈家的消息,想伺機報仇。
“沈小姐,您手里的是不是陸鴻章通敵的證據(jù)?”王強趕路時低聲問,“前陣子就聽說有人在查他,沒想到是您?!?/p>
我點頭:“是密電底稿,還有我娘留下的線索。”
王強眼里冒火:“這老賊!當(dāng)年害了沈老爺一家還不夠,竟還敢通敵叛國!等見了李將軍,定要讓他碎尸萬段!”
一路曉行夜宿,十日后終于到了廣州。李將軍的府邸在城郊,青磚高墻,門口的衛(wèi)兵荷槍實彈,透著威嚴(yán)。王強進去通報時,我和阿桃在街角等著,心像揣了只兔子。
沒過多久,王強就跑出來,臉色發(fā)白:“小姐,李將軍說……說不認(rèn)識您,也不見客?!?/p>
我的心猛地一沉:“怎么會?他不是你表舅嗎?”
“是表舅沒錯,”王強急得抓耳撓腮,“可他說最近風(fēng)聲緊,不敢插手大帥府的事……”
“風(fēng)聲緊?”我突然明白過來,“是不是陸鴻章已經(jīng)知道我在找李將軍?”
王強點頭:“路上聽說,陸鴻章最近在廣州安插了不少眼線,好像在找一個‘?dāng)y密電潛逃的女子’?!?/p>
原來他們早就追來了!我攥緊密電,手心全是汗。李將軍不敢見我們,難道要眼睜睜看著證據(jù)爛在手里?
正絕望時,個黃包車夫突然湊過來,壓低聲音:“是沈小姐嗎?李將軍讓我來接您,從后門走?!?/p>
我警惕地看著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從懷里掏出個玉佩,是枚虎符形狀的玉墜:“將軍說,沈小姐見了這個就信了。”
這玉墜和父親書房里的一模一樣!我忙讓阿桃和王強先躲起來,跟著黃包車夫往李府后門走。
穿過曲折的回廊,來到間密室。李將軍穿著軍裝,正對著地圖發(fā)愁,見我進來,起身拱手:“沈小姐,讓您受委屈了。剛才是為了防眼線,多有得罪?!?/p>
“將軍言重了?!蔽姨统雒茈?,“這是陸鴻章通敵的證據(jù),還請將軍為民除害!”
李將軍接過密電,越看臉色越沉,最后猛地一拍桌子:“好個陸鴻章!竟敢勾結(jié)日本人倒賣軍火!難怪最近邊境不寧!”
“將軍,”我急切地問,“這些證據(jù)能定他的罪嗎?”
“足夠了?!崩顚④娧凵皲J利,“但陸鴻章手握兵權(quán),不能貿(mào)然動手。我得聯(lián)合其他愛國將領(lǐng),聯(lián)名上奏,再讓巡捕房查封他的軍火庫,雙管齊下才能扳倒他?!?/p>
我松了口氣,懸著的心終于落地。
“對了,”李將軍突然想起什么,“沈小姐,前日收到上海的電報,說陸鴻章把陸硯關(guān)進軍營了,說是要‘嚴(yán)加管教’,其實……”
“其實什么?”我心一緊。
“其實是怕他通風(fēng)報信?!崩顚④妵@了口氣,“陸硯這孩子,我見過幾次,性子耿直,不像他爹。聽說他為了護你,被陸鴻章打斷了腿……”
腿被打斷了?我眼前一黑,差點栽倒。難怪陳叔的電報只說“禁足書房”,原來是怕我擔(dān)心!
“將軍,”我抓住他的手,聲音發(fā)顫,“求您救救他!他是無辜的!”
李將軍拍了拍我的手:“放心,我已讓人去上海打點,定會保他周全。等扳倒陸鴻章,就讓他來廣州找你。”
走出李府時,陽光正好。阿桃和王強在街角等得著急,見我出來忙迎上來:“小姐,怎么樣?”
“成了?!蔽彝鴱V州的天空,心里既激動又牽掛,“李將軍會處置陸鴻章,也會救陸硯?!?/p>
王強高興得直搓手:“太好了!沈老爺和沈夫人可以瞑目了!”
可我心里卻沉甸甸的。陸硯被打斷了腿,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疼不疼?有沒有人照顧他?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住在王強安排的小院里,每天聽著街頭巷尾的傳聞。有人說陸鴻章被舉報了,正在接受調(diào)查;有人說他的軍火庫被巡捕房查封,氣得當(dāng)場吐血;還有人說,大帥府里亂成一團,沈氏瘋了,蘇曼麗被顧家接回去了。
真相大白的日子越來越近,可我對陸硯的牽掛也越來越深。他會不會恨我?恨我親手將他的父親送上絕路?
一個月后,李將軍派人來報:“陸鴻章已被撤職查辦,沈氏因參與其中,被判終身監(jiān)禁。陸硯……陸公子在獄中受了不少苦,不過已經(jīng)被放出來了,正在來廣州的路上?!?/p>
我攥著那枚龍紋玉佩,手心的溫度燙得驚人。他要來廣州了?我們終于可以再見了?
阿桃忙著打掃房間,嘴里念叨:“小姐,等陸公子來了,咱們就離開這些是非地,找個清靜的地方過日子。”
我望著窗外的白玉蘭,突然笑了。是啊,等他來了,我們就離開,去過屬于我們自己的日子,再也不管這朱門恩怨,這民國風(fēng)云。
只是不知道,經(jīng)歷了這么多,他還會不會像從前那樣,用帶著檀香的氣息擁抱我,說一句“我陪你”。
院門外傳來腳步聲,王強興奮地喊:“小姐!陸公子來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站起身時,腿竟有些發(fā)軟。
門口的陽光里,站著個熟悉的身影。他穿著青緞長衫,比從前清瘦了些,左腿微跛,卻依舊挺直脊背。看見我,他的眼睛亮了,像蒙塵的星突然被擦亮。
“念念。”他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卻帶著我熟悉的溫柔。
我跑過去,撲進他懷里。檀香的氣息裹著藥味撲面而來,是我日思夜想的味道。他的懷抱有些僵硬,大概是腿還疼,可還是緊緊地抱著我,力道大得像要把我揉進骨血里。
“我來了?!彼N著我的發(fā)頂,聲音帶著哽咽,“我說過,會來找你?!?/p>
眼淚終于忍不住滾落,燙得像火。所有的等待,所有的牽掛,所有的不安,在這一刻都有了歸宿。
陽光穿過玉蘭樹的縫隙,落在我們交握的手上。他的指腹有新的繭,大概是在獄中做粗活磨的;我的指尖有舊的傷,是這一路逃亡留下的印記。
可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