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晨風灌入棚屋，卷起一股鐵銹與塵土混合的腥氣。
林默在硬板床上睜開雙眼，骨頭縫里都透著潮濕的寒意。
空氣中彌漫著靈潮退去后殘留的壓抑感，像是無形的鉛塊，壓在每一個廢土遺民的胸口。
這間用廢棄鐵皮和塑料布拼湊的棚屋，四處漏風，是他在這片廢土唯一的棲身之所。
屋頂?shù)钠贫赐赶禄颐擅傻奶旃?，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塵埃。
他就是這些塵埃中的一粒，渺小，無力。
【萬物低語】。
這就是他的異能，一個被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認定為“廢柴”的能力。
他能聽到無生命之物的“情緒”，卻無法凝聚靈能轟出一發(fā)火球，也無法讓身體變得刀槍不入。
一絲微弱的靈性波動從墻角傳來。
林默側(cè)過頭，棚屋角落的磚縫里，一株墨綠色的變異苔蘚正頑強地舒展著菌絲。
他感知到了它。
饑渴。
堅韌。
那是一種純粹的，為了活下去而不屈的生命本能。
這微弱的靈性，像是灰燼中唯一跳動的火星，觸動了林默麻木的神經(jīng)。
他起身，從床底下一個幾乎見底的水桶里，小心翼翼地用瓶蓋舀了一點凈水。
水滴落在苔蘚上，它那“堅韌”的靈性瞬間活躍起來，傳遞出一股微弱的“喜悅”。
林默的動作很輕，仿佛在呵護一件稀世珍寶。
走出棚屋，刺目的陽光讓他瞇起了眼。
“又在跟你那些破爛玩意兒說話呢？”
一個沙啞的調(diào)侃傳來。
鄰居老瘸子正靠在自己的門框上，手里擺弄著一個拆解開的機械零件。他曾是舊時代的工程師，如今只是一個在廢土茍延殘喘的老人。
老瘸子渾濁的眼珠打量著林默。
那里面沒有惡意，只有一種過來人的憐憫與無奈。
“小默，不是我說你。”
“你這異能，聽著玄乎，可它不頂飯吃啊?！?/p>
老瘸子嘆了口氣，將一個沾滿油污的螺母擰緊。
“在鋼窟，能打的，能抗的，那才叫本事?！?/p>
“你這個……唉?！?/p>
一聲嘆息，像一根針，精準地刺入林默心中最柔軟也最自卑的地方。
他無力反駁。
因為老瘸子說的，是所有人都公認的事實。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金屬摩擦音由遠及近。
一隊全副武裝的基地巡邏隊從巷口走過，他們身上的外骨骼裝甲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
為首的隊長，一個下巴上留著疤痕的壯漢，腳步頓了一下。
他的視線從林默身上掃過，就像在看路邊的一塊石頭，充滿了不加掩飾的輕蔑。
“看什么看，廢物?！?/p>
壯漢的嘴唇動了動，吐出的詞語刻薄又直接。
“有這閑工夫，不如去垃圾場多撿點能換食物的零件。”
另一個隊員嗤笑一聲。
“頭兒，別跟這種人廢話了?！?/p>
“‘獵犬小隊’今天就要出發(fā)了，那幫家伙才是鋼窟的英雄。”
隊長哼了一聲，不再看林默一眼，帶著隊伍繼續(xù)前進。
“聽說這次的目標是‘銹骨礦洞’深處，危險得很。”
“那才叫爺們該干的活，哪像這些……連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飽的寄生蟲?！?/p>
他們的對話聲漸行漸遠，但每一個字都像鞭子，抽在林默的自尊上。
屈辱。
不甘。
林默垂下頭，從懷里摸出一根灰色的合成食物棒，機械地塞進嘴里。
那股塑料混合著營養(yǎng)膏的怪味在口腔里炸開，難以下咽。
他的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獵犬小隊”的模樣。
他們穿著精良的作戰(zhàn)服，手持閃爍著靈能光芒的武器，每一次從城外歸來，都會受到整個鋼窟居民的歡呼。
他們是鋼窟的“刀刃”，是“有用”的人。
而自己呢？
“廢物”。
“寄生蟲”。
這些標簽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他的額頭。
遠處，廢土的背景音永不停歇。
變異獸尖銳或沉悶的嘶吼此起彼伏，間或夾雜著靈能引擎低沉的轟鳴。
這些聲音是廢土的脈搏，時刻提醒著所有人，這里沒有安寧，只有永恒的斗爭。
就在林默的自我否定與迷茫達到頂點時，一種異樣的感覺突然出現(xiàn)。
他手中的合成食物棒，那原本死氣沉沉的物質(zhì)，竟傳來了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靈性波動。
這波動轉(zhuǎn)瞬即逝，快到讓他以為是錯覺。
緊接著，他的【萬物低語】被另一種更強烈的異常吸引。
遠處那持續(xù)不斷的靈能引擎轟鳴聲中，夾雜進了一股……不協(xié)調(diào)的東西。
那是一種“死寂”。
一種仿佛能吞噬一切生命活力的，詭異的“死寂”靈能。
這股氣息與他感知過的任何變異獸的狂暴、殘忍都截然不同。
也不同于任何人類覺醒者的靈能。
林默愣住了。
他從未感知過這樣的東西。
它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已知靈能體系。
它像一個黑洞，沉默，卻散發(fā)著非自然、被強行壓抑的恐怖。
一個荒謬的念頭在他心中升起。
這股“死寂”的靈能，與剛才合成食物棒上那一閃而逝的波動，在本質(zhì)上竟然有某種微弱的相似性。
林默的心臟猛地一跳。
警覺與好奇，如同兩股電流，瞬間貫穿了他的全身。
他緊緊握住那半截食物棒。
這突如其來的發(fā)現(xiàn)，像一塊巨石投入他死水般的內(nèi)心，激起千層巨浪。
一直以來，他都認為自己的異能毫無用處。
只能讓他感知到苔蘚的堅韌，石頭的沉默，金屬的冰冷。
可現(xiàn)在，他感知到了連那些強大的戰(zhàn)斗型異能者都無法察覺的東西。
一種被所有人都忽視的、潛藏在日常之下的巨大異常。
或許……他的異能并非“廢柴”。
或許，它的價值，根本不在于戰(zhàn)斗。
而在于……洞察真相。
一股被壓抑了太久的沖動，在他胸中蘇醒。
他想搞清楚。
必須搞清楚。
那股“死寂”的靈能氣息，在風中斷斷續(xù)續(xù)。
它若有若無地，似乎正與他手中的合成食物棒產(chǎn)生著某種無法言喻的共鳴。
合成食物棒。
銹骨礦洞。
獵犬小隊。
死寂靈能。
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線索，在林默的腦中瘋狂碰撞，似乎要拼湊出一個驚人的秘密。
夜幕開始降臨，將鋼窟染上了一層深邃的藍色。
林默抬起頭，望向靈能引擎轟鳴傳來的方向。
他臉上的迷茫與自卑已經(jīng)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銳利。
他不再是一個只能在角落里憐憫苔蘚的旁觀者了。
明天，他要親自去尋找答案。
【22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