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的身體瞬間僵住,如同被無形的冰錐貫穿!巨大的悲慟如同海嘯般淹沒了他。
他猛地捂住嘴,才沒有失聲痛哭出來。渾濁的淚水洶涌而出,模糊了視線。
他看著病床上那個形銷骨立、氣若游絲的男人,看著他即使在無意識中,
也依舊被那個黑暗角落里埋葬的秘密所折磨、所祈求……老陳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那個秘密……那個關(guān)于那個未曾謀面的孩子的秘密……終究還是化作了最深的詛咒,
纏繞在顧承燁的靈魂深處,至死方休。
而那個被所有人懷念、被遲來的正義所“平反”的林晚,
和她那未曾有機會看一眼這個世界的小小生命,早已化作了冰冷的灰燼,
靜靜地躺在半山別墅里,那張潔白的嬰兒床上。無聲無息,不悲不喜。
重癥監(jiān)護室的燈光蒼白而恒定,像凝固的時間??諝饫锵舅臍馕稘獾没婚_,
混合著生命維持儀器單調(diào)規(guī)律的滴答聲,構(gòu)成一種令人窒息的背景音。顧承燁躺在病床上,
如同一株被狂風(fēng)連根拔起、又被強行栽回貧瘠土壤的枯木。
各種顏色的管線纏繞著他枯槁的手臂和胸膛,連接著冰冷的機器,屏幕上跳躍的數(shù)字和波形,
是強行維系著他這具破碎軀殼的最后證明。他的意識在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劇痛的碎片中沉浮。
有時是林晚蒼白絕望的臉,
在模糊的酒吧燈光下空洞地望著他;有時是那張刺眼的病危通知書,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更多的時候,是嬰兒床上那個覆蓋著黑色天鵝絨的方盒,
沉默地矗立在刺眼的純白之中,像一個永恒的、冰冷的句號。
“晚晚……”干裂的嘴唇無意識地翕動,發(fā)出破碎的氣音,很快被儀器的滴答聲吞沒。
管家老陳日夜守在病房外的長椅上,渾濁的眼睛布滿了紅血絲。
醫(yī)生的話像冰冷的鉛塊墜在他心上:“身體機能嚴重衰竭,臟器都在超負荷……能撐到現(xiàn)在,
是意志力,或者……是某種執(zhí)念。但器官移植的排異反應(yīng)在加劇,
尤其是那顆腎……隨時可能……”老陳知道那執(zhí)念是什么。是那個房間,是那張嬰兒床,
是床上那個冰冷的盒子。顧承燁在用最后一點生命力,對抗著死亡的引力,
只為了能回到那里?;氐剿H手為林晚構(gòu)筑的、絕望的歸宿。
林曉被捕、身敗名裂的消息鋪天蓋地,如同席卷一切的颶風(fēng)。
媒體用最觸目驚心的標(biāo)題撕開她精心編織的謊言,還原了林晚無聲的犧牲和慘烈的真相。
網(wǎng)絡(luò)上充斥著對林曉的唾罵和對林晚遲來的、洶涌的同情與惋惜。然而,
這些喧囂的浪潮拍打在重癥監(jiān)護室冰冷的玻璃窗外,卻如同另一個世界的聲音,微弱而遙遠。
老陳看著報紙上林晚模糊的舊照,看著新聞評論里那些“偉大的愛”、“遲來的正義”,
只覺得心頭一片麻木的悲涼。遲來的正義?
對一個早已化為灰燼、連名字都被唾棄了五年的人來說,
這“正義”除了給活著的人一點廉價的唏噓,還有什么意義?
它抹不平顧承燁心口那道被他親手挖開、又用五年恨意澆灌得深可見骨的傷口,
更喚不回那個無聲消散在焚化爐煙囪里的靈魂。顧承燁在死亡的邊緣掙扎了整整一個月。
靠著最昂貴的藥物、最精密的儀器和最頑強的求生意志——或者說,
是求死的執(zhí)念被強行壓制后的茍延殘喘。他終于被移出了ICU,轉(zhuǎn)入特護病房,
但情況依舊危殆。他瘦得脫了形,眼窩深陷,皮膚蠟黃地貼在骨頭上,
每一次呼吸都顯得異常艱難。他大部分時間昏睡,偶爾清醒,眼神也是空茫一片,
仿佛靈魂早已被抽離,只剩下一個被悔恨和痛苦掏空的軀殼。出院那天,是個陰沉的下午。
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空氣濕冷粘稠。顧承燁拒絕坐輪椅,堅持要自己走。
老陳和兩個強壯的護工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他,每一步都走得搖搖欲墜,如同踩在云端。
他枯瘦的腳踝在寬大病號褲管下清晰可見,每一步都伴隨著沉重的喘息和壓抑的咳嗽。
車子駛回半山別墅。推開沉重的雕花大門,
那股熟悉的、混合著消毒水、灰塵和絕望氣息的味道撲面而來。
顧承燁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下。他沒有停頓,也沒有看任何人,在老陳的攙扶下,
一步一挪,極其緩慢地、卻又目標(biāo)無比明確地,朝著二樓盡頭那個房間走去。每上一級樓梯,
都像是耗盡了他積攢的全部力氣,汗水浸透了他單薄的病號服。終于,他推開了那扇門。
房間里的一切,如同凝固的時光。厚重的窗簾隔絕了外界陰郁的天光,
只有墻角那盞落地?zé)羯l(fā)著幽微昏黃的光暈??諝饫锬枪上舅奈兜浪坪醺鼭饬?,
混合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如同生命枯萎后留下的腐朽氣息。房間中央,
那張嶄新的、潔白的嬰兒床,像一個巨大的諷刺,矗立在昏暗中。床上,
覆蓋著黑色天鵝絨的骨灰盒,如同沉睡的墓碑,安靜地躺在雪白的被褥中央。顧承燁的目光,
在踏入房間的瞬間,就死死地釘在了那個黑色的方盒上。他猛地掙脫了老陳的攙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