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兩界山越遠(yuǎn),山路越險(xiǎn)。
唐僧那匹白馬看著肥,實(shí)則不經(jīng)累,走兩步就喘,還總愛往路邊的草里鉆。唐僧就一個(gè)勁念“阿彌陀佛”,說“白馬通靈,許是想歇歇”,結(jié)果昨天差點(diǎn)讓一頭野豬把馬驚了,還是我眼疾手快,一棒子敲暈了野豬,不然他那身紅袍子早該沾泥了。
“悟空,出家人應(yīng)以慈悲為懷,那野豬雖驚了白馬,卻也罪不至死?!彼珠_始念經(jīng),手里捻著佛珠,“你看,它也是一條性命?!?/p>
我拎著野豬的后腿,正往火堆上掛,聞言笑了笑:“師父說的是??伤前涯跋律窖?,您這慈悲,給誰看呢?”
他噎了一下,沒接話,轉(zhuǎn)身去給白馬捋毛了,背影看著有點(diǎn)狼狽。
旁邊的隨從老李湊過來,低聲說:“大圣,師父就是心善,您別往心里去。這荒山野嶺的,沒您這本事,我們早成妖精的點(diǎn)心了?!?/p>
老李是個(gè)實(shí)在人,一路上跟我混得熟了,知道我雖看著兇,卻護(hù)著他們。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有我在,餓不著你們?!?/p>
夜里宿在一座破廟里,四面漏風(fēng),勉強(qiáng)能擋擋露水。我守著火堆,聽著唐僧在角落里念經(jīng),眼皮越來越沉。五百年沒睡過囫圇覺,乍一松下來,倒有點(diǎn)扛不住。
迷迷糊糊中,聽見廟門“吱呀”一聲開了。
我猛地睜開眼,看見個(gè)穿白衣的身影飄了進(jìn)來,手里還拿著個(gè)錦盒,佛光晃得人眼暈。
觀音菩薩。
她倒是陰魂不散。
“悟空,別來無恙?!彼Σ[瞇的,像個(gè)走親戚的,“看來,你與唐三藏甚是投緣。”
我心里罵了句“放你娘的屁”,臉上卻堆著笑:“托菩薩的福,弟子能跟著師父取經(jīng),是天大的造化。”
“嗯。”她點(diǎn)點(diǎn)頭,打開錦盒,里面放著頂花里胡哨的帽子,紅的綠的,繡著些看不懂的花紋,“這是本座特意為你準(zhǔn)備的‘嵌金定心帽’,戴上它,能助你收心養(yǎng)性,早日修成正果。”
我盯著那帽子,眼睛瞇了瞇。
來了。
緊箍咒。
情節(jié)誠不欺我。
“菩薩費(fèi)心了?!蔽疑焓秩ソ樱讣鈩偱龅矫弊?,就覺得一股熟悉的佛光——跟五行山底下那股子惡心人的玩意兒一模一樣,藏在繡線里,密密麻麻的。
“這帽子看著花哨,戴著沉不沉?”我故意裝傻,捏著帽子掂量了掂量。
“不沉。”觀音笑得更慈眉善目了,“你且戴上試試,保管舒服。”
我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唐僧,他睡得正香,嘴里還嘟囔著“阿彌陀佛”。這老東西,怕是早就知道了,裝睡呢。
行啊。
你們想玩,老子奉陪。
我把帽子往頭上一戴,大小正合適,就是有點(diǎn)勒得慌。剛戴好,就聽見觀音在那兒低聲念叨,不是佛經(jīng),是些拗口的短句,像咒語。
“唵嘛呢叭咪吽……”
念到第三遍的時(shí)候,帽子突然收緊了!
“操!”
我沒忍住,罵了一聲。那帽子像有生命似的,往骨頭里鉆,太陽穴突突跳,疼得我眼前發(fā)黑,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墻上。
佛光!又是佛光!比五行山底下的還狠,像無數(shù)根針,扎得我腦子要炸開!
“疼……疼死老子了!”我抱著頭在地上打滾,渾身的毛都豎起來了,五百年的戾氣全涌了上來,“觀音!你他媽耍我!”
觀音飄在半空,臉上哪還有半分慈悲,冷冰冰的:“悟空,此乃‘緊箍咒’,專為約束你這頑劣性子。以后若不聽話,唐三藏一念此咒,你便會(huì)如此疼痛。”
“你……”我疼得說不出話,只能用眼睛瞪她,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
角落里的唐僧被吵醒了,揉著眼睛坐起來,一臉“茫然”:“菩薩?悟空?這是怎么了?”
“唐三藏,”觀音看都沒看我,對唐僧說,“此乃緊箍咒,能制住這潑猴。日后他若不聽教誨,你便念此咒,保管他服服帖帖。”
唐僧看著在地上打滾的我,嘴唇動(dòng)了動(dòng),居然露出點(diǎn)“恍然大悟”的表情:“弟子……弟子明白了。多謝菩薩指點(diǎn)。”
“善哉。”觀音又恢復(fù)了那副慈悲相,“你們且安心西行,本座去也。”
說完,她化作一道白光,沒影了。
廟門還敞著,冷風(fēng)灌進(jìn)來,吹得火堆噼啪響。
我還在疼,疼得渾身抽搐,冷汗把衣服都濕透了。但我死死咬著牙,沒再喊一聲。
喊有什么用?
只會(huì)讓那兩個(gè)偽君子看笑話。
唐僧走過來,蹲在我面前,聲音居然有點(diǎn)抖:“悟空……你……你沒事吧?”
我抬起頭,眼睛里全是血絲,死死盯著他:“師父……這帽子……好疼……”
我故意把聲音放軟,帶著點(diǎn)哀求。
他果然愣了一下,眼神里閃過一絲不忍:“是……是菩薩說,這能讓你收心……”
“我收心……我一定收心……”我喘著氣,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扶著墻站好,“師父,別念了……太疼了……”
“我……我沒念啊?!彼s緊擺手,“是菩薩剛才念的?!?/p>
“那……那師父千萬別念?!蔽摇昂ε隆钡乜s了縮脖子,“弟子一定聽話,絕不敢惹師父生氣。”
唐僧看著我這副樣子,居然嘆了口氣:“罷了,你既知錯(cuò),我便不念。只是以后,萬不可再濫殺無辜,要心存善念?!?/p>
“是,師父?!蔽业椭^,恭恭敬敬地應(yīng)著,心里卻在磨刀。
善念?
老子的善念,就是把你們這些裝神弄鬼的雜碎,一個(gè)個(gè)敲碎了喂狗!
那頂緊箍帽,我沒摘。
不是摘不掉,是不能摘。
摘了,就露餡了。
我得戴著它,像戴著個(gè)勛章,時(shí)時(shí)刻刻提醒自己——這就是他們的“慈悲”,用疼痛和束縛,逼你跪下。
第二天趕路,老李看我臉色不好,偷偷塞給我塊干糧:“大圣,你昨天咋了?看著怪嚇人的。”
“沒事?!蔽倚α诵?,咬了口干糧,“可能是沒睡好,頭疼。”
他點(diǎn)點(diǎn)頭,沒再多問。
唐僧走在前面,時(shí)不時(shí)回頭看我一眼,眼神里有點(diǎn)復(fù)雜,像是在試探。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想試試那咒語靈不靈。
行啊。
你試試。
老子倒要看看,是你的咒語疼,還是老子的骨頭硬。
走了沒兩天,遇到個(gè)小妖精,說是想吃唐僧肉,被我一棒子打死了。其實(shí)就是只剛修成人形的黃鼠狼,沒什么本事,純屬送上門來給我立威。
唐僧果然又開始念經(jīng):“悟空,你怎又殺生?它雖想吃我,卻也未曾得手,你便饒它一命,放它去吧。”
“師父,”我拎著黃鼠狼的尸體,笑得“憨厚”,“這妖精跟您保證了?它今天沒吃著,明天還來,到時(shí)候要是傷了您,弟子萬死難辭其咎啊?!?/p>
“可……”
“師父要是覺得弟子做得不對,”我故意指了指頭上的帽子,聲音發(fā)顫,“就念咒吧。弟子認(rèn)了?!?/p>
他的話卡在喉嚨里,看著我的帽子,臉漲得通紅,最后憋出句:“罷了,罷了,趕路吧?!?/p>
我心里冷笑。
不敢了?
知道疼了?
晚了。
從今天起,這緊箍咒就不是約束我的鎖了。
是我手里的刀。
我戴著它,裝乖,裝傻,裝聽話。
你們念一次,我就“疼”一次,“怕”一次。
你們越念,就越覺得能控制我。
等你們控制欲爆棚,覺得我就是只提線木偶的時(shí)候……
老子就把這線,一根根扯斷。
把你們的手,一根根剁下來。
夕陽西下,我們走到一條河邊,河水嘩嘩響,映著晚霞,紅得像血。
唐僧在河邊洗手,嘴里念念有詞。
我蹲在河邊,看著水里自己的倒影——戴著頂花里胡哨的帽子,眼神卻像淬了毒的刀子。
緊箍咒?
呵呵。
你們等著。
等老子找到機(jī)會(huì),就用這頂帽子,勒斷你們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