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夜靜得出奇,角樓像一截黑木釘在墻頭,風(fēng)吹過磚縫,只剩下一線啞聲。
沈站在更夫的梆子聲里向我伸了伸手,掌心涼,我也把手伸過去按了一下,
像是替自己壓住心口那點亂跳。我們倆貼著墻根走,繞過一叢枯竹,墻影把人切成兩截,
腳下的泥地有些濕,鞋底沾了一層細細的砂。
鹽務(wù)的內(nèi)院門半掩,門楣下吊著一盞風(fēng)燈,火苗忽明忽暗。沈輕輕使個眼色,
我把藥粉蘸在指尖,在燈罩邊沿一抹,火苗像被水掐住,抖了兩下,便滅了。
黑暗往院子里一擁,遠處廊檐下的腳步聲頓了一頓,護門的小吏咳了一聲,
嘴里罵了半句風(fēng)大。我把背緊緊靠在墻上,感覺到磚的涼意透過衣裳,一寸一寸往里滲。
換崗的腳步從東側(cè)角樓下來,鐵件撞在一起,叮的一聲,像在夜里釘了記號。
沈在我耳邊低聲說道,戌末到亥初這會兒最亂,最容易出紕漏。他指了指內(nèi)院偏房的方向,
讓我先繞過去,他在外沿暗廊望風(fēng)。我點頭,沿著墻腳貓著身子走,經(jīng)過一處堆柴的小棚,
鼠子從柴堆里竄出來,鉆進影子里。我停了停,屏著氣息,等腳邊的塵埃落下去,再邁過去。
偏房的窗欞舊了,幾根木條松動得厲害。我把指尖抵住榫眼,輕輕一推,
便開出一個手掌寬的縫??諝饫餂_出一股潮氣,混著霉味與鹽味,像河風(fēng)在屋里繞了一圈。
屋內(nèi)靠墻立了三排木架,架上按年號與冊名堆著卷宗,舊繩泛白,紙口被潮氣泡起毛。
我把頭探進縫里,聽了一會兒,沒什么動靜,便把身子側(cè)過去,先把一條腿探進去,
腳尖落在窗下的廊板上,沒有響。我又把另一條腿收攏,整個人縮進屋內(nèi)。
夜眼漸開,我認(rèn)出靠右那一架底層放的是折耗錄與舊引簿,標(biāo)簽紙上墨色淺,似乎換過。
我伸手去摸,繩打了兩個死結(jié),指尖一拈,便覺得人留下的力道。我正要把繩解開,
廊外忽然傳來一聲干咳,隨后有燈光晃了一下,從門縫滲進屋來。我心里猛然一緊,
手下一滑,木架輕輕震了一下。燈光在門下停了一停,一個粗聲在外頭罵道,潮氣又重了,
再拖兩天怕要長霉。另一個笑,說你管得著么,反正要搬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