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會的燈光在黑夜中格外刺眼。蘇晴晴站在門外，深吸一口氣才推門進去。屋內(nèi)煙霧繚繞，長條桌旁坐著七八個村干部，趙支書坐在正中，臉色陰沉如鐵。趙建國站在父親身后，面無表情。
"蘇家丫頭來了。"會計老李招呼她，"坐吧。"
蘇晴晴剛坐下，趙支書就猛地一拍桌子："蘇晴晴，你可知錯？"
屋內(nèi)瞬間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前世面對林耀陽商業(yè)對手的記憶涌上心頭，蘇晴晴反而鎮(zhèn)定下來。
"趙支書，我不明白我錯在哪里。"她聲音清亮，不卑不亢。
"還嘴硬！"趙支書又拍桌子，"你煽動村里婦女不務正業(yè)，搞什么編織隊，這不是資本主義尾巴是什么？"
蘇晴晴早有準備，從包里掏出那份文件："趙支書，這是中央關于積極發(fā)展農(nóng)村多種經(jīng)營的文件，明確支持農(nóng)村婦女從事正當家庭副業(yè)。"
趙支書一愣，顯然沒料到她能拿出紅頭文件。他接過文件掃了幾眼，臉色更難看了："文件是文件，但你們耽誤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怎么辦？"
"我們只在農(nóng)閑時編織，絕不耽誤種地。"蘇晴晴環(huán)視一圈，"而且每戶每月能多賺十幾塊錢，這不是好事嗎？"
村干部們開始竊竊私語。蘇晴晴注意到，趙建國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若有所思。
"伶牙俐齒！"趙支書冷哼一聲，"那你說說，你往自家地里摻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又是鬧哪出？"
原來是為了這事。蘇晴晴心中一松："趙支書，我是在改良土壤。咱們村的地多年單一種植，地力下降嚴重..."
"胡說八道！"村里的老把式王老漢打斷她，"老祖宗幾百年都這么種地，你個小丫頭懂什么？"
蘇晴晴不慌不忙："王爺爺，您還記得五年前咱村一畝地能打多少糧？現(xiàn)在呢？"
王老漢語塞。這是不爭的事實，這些年產(chǎn)量確實在逐年下降。
"我在試驗科學種田的方法。"蘇晴晴繼續(xù)道，"如果成功了，全村都能受益。"
"科學種田？"趙支書嗤之以鼻，"就憑你？"
"就憑我。"蘇晴晴直視趙支書，"給我三個月時間，如果我家自留地產(chǎn)量沒提高，我自愿受罰。但如果成功了，希望村里能推廣這種方法。"
屋內(nèi)一片嘩然。趙建國突然開口："爸，我覺得可以讓她試試。"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向他。趙支書皺眉："建國，你..."
"反正就一小塊地，影響不了什么。"趙建國語氣平淡，"再說，如果真能提高產(chǎn)量，對全村都有好處。"
蘇晴晴驚訝地看著趙建國，沒想到他會幫自己說話。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相接，趙建國迅速移開了視線。
最終，在會計老李等人的勸說下，趙支書勉強同意了蘇晴晴的試驗，但警告她不許耽誤編織隊的訂單。
回家的路上，月光如水。蘇晴晴剛走到村口的小橋邊，就聽見身后有腳步聲。她警覺地回頭，看見趙建國高大的身影。
"趙同志還有事？"她下意識后退半步。
趙建國停在兩步外："你從哪兒學的那些農(nóng)業(yè)知識？"
又是這個問題。蘇晴晴早已準備好說辭："書上看的?？h圖書館有很多農(nóng)業(yè)科技書籍。"
"是嗎？"趙建國向前一步，"那你說說，磷肥和氮肥有什么區(qū)別？"
蘇晴晴心頭一跳。這是考她呢？幸好前世陪林耀陽參加過一個農(nóng)業(yè)投資論壇，她還記得些基礎知識。
"氮肥促進葉片生長，磷肥有利于根系發(fā)育和果實成熟。"她流暢地回答，"但過量施用會導致土壤板結，所以需要配合有機肥使用。"
趙建國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恢復冷漠："你果然懂。不過光懂理論沒用，地里見真章。"
"那就等著看吧。"蘇晴晴自信地說。
趙建國盯著她看了幾秒，突然問："你為什么這么...不一樣了？"
這個問題像一根針，輕輕扎在蘇晴晴心上。她不能告訴他，這個身體里住著一個經(jīng)歷過商海沉浮的靈魂。
"人總會變的。"她輕聲回答，轉(zhuǎn)身走向家的方向。
接下來的日子，蘇晴晴忙得腳不沾地。白天她要指導編織隊的工作，監(jiān)督訂單質(zhì)量；晚上則研究土壤改良方案，記錄作物生長情況。母親王秀蘭從一開始的懷疑，到漸漸被女兒的執(zhí)著打動，開始主動幫忙分擔家務。
一個月后的清晨，蘇晴晴正在地里查看土豆苗的長勢，突然聽見妹妹蘇小雨的喊聲："姐！有人找你！"
她抬頭，看見小雨領著兩個穿中山裝的男人走來。走在前面的中年人戴著眼鏡，文質(zhì)彬彬；后面跟著的年輕人手里拿著筆記本，像是助手。
"同志，您是..."蘇晴晴擦了擦手上的泥，站起身來。
"你好，我是省農(nóng)科院的周明。"中年人微笑著伸出手，"聽說你們村有人在搞土壤改良試驗，特地來看看。"
周明？蘇晴晴心頭一震。前世林耀陽的好友中不就有一個叫周明的工程師嗎？后來成了某大型國企的技術總監(jiān)。難道是同一個人？
她強自鎮(zhèn)定地與周明握手："我是蘇晴晴，正在做一點小試驗。"
周明蹲下身，仔細查看她改良過的土壤和周圍普通地塊的差別，不時用手指捻起一些土聞一聞。當他看到那些明顯比周圍健壯許多的土豆苗時，眼睛一亮："有意思！你用了什么方法？"
蘇晴晴簡要介紹了自己的改良方案，故意用些生澀的術語，顯得像是從書上學來的。周明越聽越驚訝，不時與助手交換眼神。
"蘇同志，你的方法很科學。"周明推了推眼鏡，"尤其是草木灰和農(nóng)家肥的比例，非常合理。"
"書上看的。"蘇晴晴謙虛地說，心跳卻加快了。這個周明如果真是林耀陽的朋友，那太危險了。
"你是高中畢業(yè)？"周明突然問。
蘇晴晴搖頭："只上到初中。"這是事實，前世的她也只有初中文憑。
周明更加驚訝了："那你的知識面很廣啊。有沒有興趣去農(nóng)科院進修？"
這個提議讓蘇晴晴措手不及。前世的經(jīng)驗告訴她，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但理智提醒她，遠離可能與林耀陽有關的一切才是上策。
"謝謝周同志好意，但我家里離不開我。"她委婉拒絕。
周明有些遺憾，但還是留下了聯(lián)系方式："如果改變主意，隨時歡迎。"
臨走前，他突然回頭："對了，蘇同志，你認識省城林家的人嗎？"
蘇晴晴的心猛地一沉，背后沁出一層冷汗："不認識。林家是...？"
"沒什么，隨口問問。"周明笑了笑，"你長得很像我一位朋友的表妹。"
目送周明離開，蘇晴晴雙腿發(fā)軟，不得不扶著樹干才能站穩(wěn)。這個周明絕對認識林耀陽！而且已經(jīng)開始懷疑了。她必須更加小心。
時間如流水，轉(zhuǎn)眼到了收獲季節(jié)。蘇晴晴改良過的地塊成了村里的奇觀——土豆秧苗郁郁蔥蔥，玉米稈粗壯挺拔，與周圍地塊形成鮮明對比。
收獲那天，幾乎半個村子的人都來看熱鬧。當一筐筐碩大的土豆和飽滿的玉米棒子從地里運出來時，圍觀的人群發(fā)出陣陣驚嘆。
"天爺啊！這產(chǎn)量得是平常的兩倍吧？"王老漢摸著胡子，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會計老李親自過秤，最后宣布的數(shù)字讓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土豆畝產(chǎn)達到三千斤，比村里平均水平高出近一倍；玉米也有近九百斤，遠超往年的六百斤。
趙支書臉色陰晴不定，但事實擺在眼前，不得不承認蘇晴晴成功了。趙建國站在父親身后，嘴角微微上揚，看向蘇晴晴的目光中帶著幾分欣賞。
"晴晴，這...這太神奇了！"王秀蘭激動地拉著女兒的手，眼眶泛紅。
蘇晴晴笑著擁抱母親："媽，這才剛開始呢。"
當晚，蘇家舉行了小小的慶祝。王秀蘭做了土豆燉雞和玉米餅，香氣飄滿了整個院子。父親蘇大強罕見地喝了點小酒，黝黑的臉上泛起紅光。
"姐，你真厲害！"蘇小冬啃著玉米，含糊不清地說，"今天王爺爺都說要跟你學種地呢！"
蘇晴晴揉了揉弟弟的頭發(fā)："等你再大點，姐教你更多。"
飯后，蘇晴晴獨自坐在油燈下，開始規(guī)劃下一步。編織隊已經(jīng)步入正軌，每月能為家里帶來穩(wěn)定收入；土壤改良的成功讓她在村里建立了威信。是時候考慮更大的發(fā)展了——承包村里的廢棄磚窯。
前世她曾聽林耀陽提起，八十年代初農(nóng)村建材需求激增，早期承包磚窯的人都發(fā)了財。而蘇家村后山正好有個廢棄多年的老磚窯，稍加整修就能使用。
正寫著計劃書，一件外套輕輕披在她肩上。蘇晴晴回頭，看見母親慈愛的目光。
"別熬太晚。"王秀蘭輕聲說。
"媽，我在想，咱們可以承包后山的舊磚窯。"蘇晴晴拉著母親坐下，"燒磚賣錢，比種地賺得多。"
王秀蘭驚訝地看著女兒："你連燒磚都懂？"
"可以學啊。"蘇晴晴笑道，"媽，您相信我嗎？"
王秀蘭沉默片刻，輕輕撫摸女兒的臉頰："晴晴，媽不知道你從哪兒學了這么多本事，但媽信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媽支持你。"
這句話像一股暖流，涌入蘇晴晴心田。前世她追求虛無縹緲的愛情，卻忽略了最珍貴的親情。這一世，她要用全部力量守護這份溫暖。
第二天一早，蘇晴晴就去找會計老李談承包磚窯的事。剛走到村委會門口，就聽見里面?zhèn)鱽砑ち业臓幊陈暋?/p>
"爸，這是機會！蘇晴晴的土壤改良成功了，如果她能幫全村提高產(chǎn)量..."是趙建國的聲音。
"放屁！一個丫頭片子懂什么？"趙支書怒吼，"你別是被那小狐貍精迷住了吧？"
"爸！我是為村里著想！"
蘇晴晴悄悄后退幾步，故意加重腳步再次走近。爭吵聲立刻停止了。她推門進去，假裝什么都沒聽見，直接向老李說明來意。
"承包磚窯？"老李驚訝地推了推眼鏡，"那地方廢棄多年了..."
"正因為廢棄，重新利用起來才有價值。"蘇晴晴拿出準備好的方案，"我可以每年上交兩百元承包費，并優(yōu)先雇傭村里勞力。"
這個條件在1983年的農(nóng)村相當優(yōu)厚。老李明顯心動了，但礙于趙支書的臉色不敢表態(tài)。
"我支持這個提議。"趙建國突然開口。
趙支書狠狠瞪了兒子一眼，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直接反對："這事得開會研究。"
蘇晴晴知道，這已經(jīng)是很大的讓步了。離開村委會時，趙建國跟了出來。
"磚窯的事，我會幫忙。"他低聲說，"但有個條件。"
蘇晴晴警惕地看著他："什么條件？"
"教我土壤改良的方法。"趙建國直視她的眼睛，"我想讓全村的產(chǎn)量都提高。"
這個回答讓蘇晴晴意外。她原以為他會提什么私人要求。看來這個趙建國并不完全是他父親的翻版，他有自己的抱負。
"成交。"她伸出手。
趙建國握住她的手，掌心粗糙而溫暖。兩人對視一秒，同時松開，各自轉(zhuǎn)身離去。但蘇晴晴心里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已經(jīng)悄然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