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沖刷著銹河支流的河岸,蝦仁的指尖在濕透的地圖上反復(fù)摩挲,廢棄礦井的坐標像一道灼燒的烙印。身后傳來機械魚群鱗片相撞的脆響,他將父親的潛水刀別在腰間,深一腳淺一腳地踏入泥濘的礦道入口。
腐木臺階在腳下發(fā)出瀕死的呻吟,手電筒光束切開濃稠的黑暗,巖壁上斑駁的礦燈編號"62-7"與周正明展示的圖紙年份不謀而合。當?shù)谌壟_階徹底坍塌時,蝦仁抓住巖壁凸起的青銅管道,冰涼的觸感讓他猛然想起河底沉船的金屬骨架——這些管道表面同樣蝕刻著魚形紋路。
"警告,能量核心區(qū)域禁止入內(nèi)。"銹蝕的鐵皮警示牌斜插在轉(zhuǎn)角,剝落的紅漆下露出更古老的甲骨文。蝦仁用刀尖刮去表面污垢,突然僵在原地:警示牌背面密密麻麻刻滿名字,父親的筆跡混在其中,最后的日期正是他失蹤前三天。
礦道深處傳來齒輪轉(zhuǎn)動的嗡鳴,夾雜著詭異的人聲哼唱。蝦仁貼著潮濕的巖壁前行,手電筒光斑掃過堆積的木箱,褪色的"躍進機械制造廠"字樣旁,印著骷髏與交叉扳手的警示標識。當他撬開最頂層的木箱,數(shù)百枚青銅齒輪滾落而出,每枚齒輪的齒牙間都嵌著發(fā)光的海藻碎片。
"原來你在這里。"沙啞的女聲突然響起。蝦仁轉(zhuǎn)身,手電筒照亮巖壁凹陷處蜷縮的身影——那是個穿著實驗室白大褂的年輕女人,她腳踝纏著滲血的繃帶,頸間掛著與周正明相似的魚形吊墜。"我是周正明的妹妹,周曉雯。"她掙扎著起身,"他們在能量核心注入了活體神經(jīng)接駁液,機械魚已經(jīng)開始吞噬人類意識。"
礦道突然劇烈震顫,頭頂?shù)膸r層簌簌落下碎石。周曉雯拽著蝦仁躲進側(cè)洞,洞口外,十幾名瞳孔泛青的工人舉著焊槍列隊經(jīng)過,他們的皮膚下隱約可見銀色絲線在蠕動。"這些都是河伯計劃的實驗體。"周曉雯掀開袖口,手臂內(nèi)側(cè)布滿與周正明相同的金屬紋路,"當年父親為了完成項目,把自己改造成了半機械人。"
說話間,礦道盡頭傳來玻璃碎裂的巨響。蝦仁握緊潛水刀沖出去,眼前的景象令他血液凝固:直徑百米的圓形洞窟中,懸浮著半透明的能量核心,幽藍的光芒中漂浮著無數(shù)記憶碎片——有父親在河底考察的畫面,也有周正明被銀色絲線纏繞的恐怖場景。能量核心下方,巨大的青銅祭壇上,九道凹槽正在發(fā)光,而父親被鎖在祭壇中央的機械裝置上,胸口插著最后一塊缺失的玉玨。
"來得正好。"周正明的機械音從祭壇傳來,他的身體已完全金屬化,關(guān)節(jié)處伸出蛛網(wǎng)狀的金屬觸須,"把圖紙和玉玨放進去,我可以讓你父親少受點罪。"他身后,數(shù)十條機械魚的虛影在能量核心表面游動,每條魚的腹部都映出不同人的面容。
蝦仁將圖紙捏得發(fā)皺,周曉雯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不能相信他!能量核心一旦啟動,整個流域的生物都會被機械同化!"她扯開衣領(lǐng),露出鎖骨下方正在擴散的金屬紋路,"看,我的身體已經(jīng)開始......"
爆炸聲打斷了她的話。祭壇四周的巖壁轟然倒塌,更多機械工人涌入洞窟。蝦仁將半塊玉玨塞進周曉雯手中:"你去救我父親,我拖住他們!"說完揮刀砍向最近的機械觸須,金屬碰撞濺起的火星照亮了祭壇上的甲骨文——那是記載著"以血肉為引,封印混沌"的古老咒語。
混戰(zhàn)中,蝦仁瞥見能量核心表面浮現(xiàn)出倒計時。他突然想起水文站日記里的記載:"當機械魚與能量源共鳴達到臨界點,唯有犧牲活體意識才能重啟封印。"這個認知讓他脊背發(fā)涼,轉(zhuǎn)頭看見周曉雯正用自己的魚形吊墜啟動祭壇的機關(guān),而周正明的金屬觸須已穿透父親的肩膀。
"不!"蝦仁沖向祭壇,卻被機械魚的虛影纏住腳踝。那些虛影中的面容突然變得清晰——是銹河沿岸失蹤的村民,他們的眼神充滿痛苦與絕望。能量核心的光芒驟然暴漲,整個洞窟開始扭曲變形,周正明的機械身軀在強光中逐漸透明化,露出內(nèi)部跳動的人類心臟。
"原來父親把自己的心臟獻給了機械魚......"周曉雯的聲音帶著哭腔。她將兩塊玉玨嵌入祭壇凹槽,青銅紋路瞬間蔓延至整個洞窟。蝦仁看著自己的皮膚也開始浮現(xiàn)金屬紋路,突然明白了父親最后的短信:所謂"重啟",根本是讓機械魚吞噬所有意識的死亡程序。
"用潛水刀!"父親的嘶吼穿透機械嗡鳴,"刺向能量核心的藍色節(jié)點!"
蝦仁奮力掙脫虛影束縛,在倒計時歸零的剎那將潛水刀刺入核心。幽藍的能量如潮水般涌出,機械魚的虛影發(fā)出尖銳的悲鳴。周正明的機械身軀開始崩解,他最后的意識在能量洪流中浮現(xiàn):"對不起......我只是想完成父親的遺愿......"
洞窟頂部開始坍塌,周曉雯解開父親身上的鎖鏈,三人在碎石雨中狂奔。當他們沖出礦道時,黎明的第一縷陽光刺破云層,銹河恢復(fù)了往日的平靜,河面上漂浮著破碎的機械鱗片。蝦仁攤開掌心,玉玨的碎片正在消散,化作點點星光沒入河岸的泥土。
三個月后,銹河考古隊在河底發(fā)現(xiàn)了完整的明代沉船,卻再也找不到任何機械魚的痕跡。在父親的實驗室里,蝦仁整理遺物時,一張泛黃的照片從筆記本里滑落——年輕時的父親和周正明站在銹河源頭,背后是未完工的礦井入口,照片背面寫著:"科學不該成為失控的祭品。"
窗外,細雨再次飄落。蝦仁將魚形吊墜掛在書桌前,那是周曉雯留給他的紀念品。當雨滴敲打玻璃時,吊墜會發(fā)出細微的嗡鳴,仿佛在訴說著那段被銹跡掩埋的往事。而在銹河深處,某個寂靜的角落,或許還沉睡著等待被重新喚醒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