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門的馬車在長公主府門前停下時(shí),陳阿嬌幾乎是被劉徹半扶半抱著下的車。腰上的酸麻還沒徹底緩過來,她瞥了眼身側(cè)小心翼翼的少年天子,心里那點(diǎn)因昨日腰疼而起的氣還沒消,嘴上便沒好氣地哼了聲:“劉徹,走快點(diǎn),我娘該等急了?!?/p>
一聲“劉徹”叫得自然又隨意,仿佛不是在喚當(dāng)朝天子,而是在喊鄰家那個(gè)總跟在她身后的小跟班。
劉徹腳步頓了頓,臉上卻沒露出半分不悅。他知道阿嬌的性子,自小被長公主捧在手心長大,驕縱慣了,對他直呼其名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更何況,他如今根基未穩(wěn),陳家是他最不能得罪的靠山,別說被直呼其名,就是她此刻要天上的月亮,他也得想辦法去摘。
“慢點(diǎn),別累著?!眲胤炊⌒牡胤鲋难Z氣里帶著顯而易見的縱容,“姑母他們不會怪的。”
陳阿嬌挑眉,沒再說話,任由他扶著往里走。陽光穿過府門前的朱漆牌樓,落在兩人身上,她一身杏色繡玉蘭花的曲裾,他一襲明黃常服,明明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可那相處的姿態(tài),倒像是她才是主導(dǎo)的一方。
剛進(jìn)正廳,館陶長公主劉嫖和堂邑侯陳午就迎了上來。劉嫖看著女兒被劉徹小心護(hù)著,臉上立刻堆起笑,可目光掃過阿嬌脖頸處若隱隱現(xiàn)的紅痕時(shí),又飛快地瞪了劉徹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再明顯不過。
“哎喲,我的兒,可算回來了。”劉嫖拉過陳阿嬌的手,上下打量著,語氣是藏不住的疼惜,“在宮里住得慣嗎?陛下沒欺負(fù)你吧?”
陳阿嬌往母親身邊一靠,語氣帶著慣有的嬌縱:“娘,他敢?”
這話一出,廳里的氣氛頓時(shí)有些微妙。陳午輕咳一聲,看向劉徹,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嚴(yán)肅:“陛下,阿嬌被我們寵壞了,性子驕縱,說話沒輕沒重,若是有得罪陛下的地方,還望陛下海涵?!?/p>
劉徹連忙躬身,姿態(tài)放得極低:“岳父岳母言重了。阿嬌天真爛漫,朕歡喜還來不及,怎會怪罪?”他說著,轉(zhuǎn)頭看向陳阿嬌,眼神里滿是笑意,“阿嬌性子直爽,不藏著掖著,朕就愛她這樣。”
這話既捧了陳阿嬌,又給足了陳家面子。劉嫖聽得眉開眼笑,剛才那點(diǎn)不快早就煙消云散。
陳阿嬌卻在一旁撇了撇嘴,心里腹誹:愛?上輩子的愛早就被狗吃了。這輩子說這些漂亮話,還不是怕陳家撤了梯子?
落座奉茶時(shí),陳阿嬌嫌茶太燙,隨手就遞給了劉徹:“劉徹,涼快點(diǎn)再給我?!?/p>
又是一聲“劉徹”。
陳午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下,輕斥道:“阿嬌!怎么跟陛下說話呢?沒大沒小的!”
劉嫖也跟著打圓場,語氣卻軟得很:“這孩子,就是被我們慣壞了。陛下,您別往心里去,她就是……”
“岳母說的是?!眲貐s先一步開口,接過那杯熱茶,自然地用兩只杯子來回倒著降溫,臉上依舊是溫和的笑,“阿嬌跟朕親近,才會這樣隨意,朕高興還來不及?!?/p>
他倒茶的動作熟練又自然,仿佛做過千百遍一般。陽光透過窗欞落在他側(cè)臉,少年天子眉眼俊朗,此刻卻低眉順眼地伺候著自己的皇后,那副溫順的樣子,看得劉嫖心里熨帖極了。
陳阿嬌看著他低頭倒茶的模樣,心里那點(diǎn)別扭忽然就散了。是了,她是陳家的嫡女,是長公主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她有資本驕縱,有資格讓這剛上位的小皇帝伺候。上輩子她顧忌著君臣名分,顧忌著他的帝王威嚴(yán),結(jié)果呢?
這輩子,她偏要活得肆意些。
茶涼得差不多了,劉徹雙手遞到她面前:“嘗嘗,溫度正好?!?/p>
陳阿嬌接過來,抿了一口,沒說話,卻抬眼沖他彎了彎唇角,那笑容明艷又帶著點(diǎn)狡黠,像只偷到糖的貓。
劉徹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他知道她驕縱,知道她此刻或許只是把自己當(dāng)靠山,可她這不經(jīng)意的一笑,還是讓他覺得心頭滾燙。他看著她坦然接受自己伺候的樣子,看著岳父岳母眼中滿意的神色,心里清楚,自己這步棋走對了。
示弱不是真弱,是為了將來能真正握緊權(quán)柄。此刻對陳家低頭,對阿嬌縱容,都是為了穩(wěn)住根基。
飯桌上,陳阿嬌嫌魚有刺,直接把碗推到劉徹面前:“挑干凈。”
劉嫖假意瞪她:“阿嬌!陛下是天子,哪能……”
“沒事岳母?!眲匾呀?jīng)拿起筷子,耐心地挑著魚刺,語氣自然,“阿嬌怕扎,朕幫她挑是應(yīng)該的?!?/p>
他挑得仔細(xì),連細(xì)小的碎刺都沒放過,挑完后又把碗遞回給她,眼神里帶著恰到好處的寵溺。
陳午看著這一幕,捋了捋胡須,眼中露出贊許。館陶長公主更是笑得合不攏嘴,頻頻給劉徹夾菜,說著“陛下多吃點(diǎn)”,那親熱的態(tài)度,儼然已經(jīng)把他當(dāng)成了半個(gè)兒子。
陳阿嬌心安理得地吃著劉徹挑好刺的魚,眼角的余光瞥見他額角滲出的薄汗,還有那始終帶著笑意的側(cè)臉。她知道,他這是在演戲,演給她看,演給她父母看。
可那又如何?
只要他還需要陳家,還需要她這個(gè)皇后,就得繼續(xù)演下去。而她,樂得享受這份來自天子的“伺候”。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臨走時(shí),劉嫖拉著劉徹的手叮囑了半天,無非是讓他好好待阿嬌,有什么事多跟陳家商量。劉徹一一應(yīng)下,態(tài)度恭敬又誠懇,句句都說到了長公主的心坎里。館陶公主望著遠(yuǎn)去的馬車心里想著這新帝城府深且極能忍她要重新考慮政治走向跟手中權(quán)利的分配了。
馬車駛離長公主府時(shí),陳阿嬌靠在車壁上,看著窗外倒退的街景,忽然開口:“剛才我爹娘說我,你心里是不是挺得意?”
劉徹轉(zhuǎn)頭看她,夕陽的余暉落在她臉上,襯得她肌膚如玉,眼神清亮。他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動作自然又親昵:“怎么會?我知道你是在跟我鬧著玩。再說了,你是我皇后,我不疼你疼誰?”
陳阿嬌拍開他的手,哼了一聲,卻沒真的生氣。
劉徹看著她嬌縱的側(cè)臉,心里卻另有一番計(jì)較。今日在陳家,他低頭,他順從,他扮演著一個(gè)溫順的女婿、縱容的丈夫,看似失了帝王威嚴(yán),實(shí)則穩(wěn)住了陳家這個(gè)最大的助力。
而看著陳阿嬌那副理所當(dāng)然的驕縱模樣,他心里除了算計(jì),竟還有一絲隱秘的快意。
這樣高高在上、被寵得無法無天的她,終究是屬于他的。今日她能隨意使喚他,是因?yàn)樗枰惣???傻人嬲茩?quán)那天……
劉徹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鋒芒,很快又被溫柔取代。他湊近她,聲音壓低了些,帶著少年人的磁性:“累了嗎?靠在我肩上睡會兒?”
陳阿嬌看了他一眼,沒拒絕,往他身邊靠了靠,頭輕輕枕在他肩上。馬車輕微晃動著,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心里忽然一片平靜,其實(shí)一直這樣也不錯(cuò),可是人心異變,有些事還的親自去做煩死了不想了!
不管他心里怎么想,至少現(xiàn)在,他是她的。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