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今天晚上，縣城鄉(xiāng)下的康家老宅的佛堂香煙繚繞。
林秀珠跪在蒲團上，手中的佛珠停在了第十八顆處。身后傳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她沒回頭，只是將佛珠重重一攥。
"姐，是我。"林大發(fā)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汗津津的黏膩感。
林秀珠緩緩起身，絳紫色旗袍下擺拂過供桌，帶起一陣檀香的風。
"去書房說。"她的目光掃過佛龕里鍍金的觀音像，菩薩慈悲的微笑此刻顯得格外刺眼。
書房的紅木門剛關(guān)上，林大發(fā)就迫不及待地從西裝內(nèi)袋掏出一個牛皮紙袋："上周周六在藍灣溫泉拍的，高清。"
他的食指在紙袋上點了點，指甲縫里還殘留著工地視察時沾上的水泥灰。
林秀珠沒接，而是走到窗前拉緊了窗簾?；璋档墓饩€中，她保養(yǎng)得宜的臉像戴了層面具："你怎么盯上他們的？"
"總務(wù)科管后勤的小李是我的人。"林大發(fā)松了松領(lǐng)帶，露出脖子上粗大的金鏈子，"說蘇妙這兩個月不對勁，經(jīng)常上班時候出去。"
他舔了舔嘴唇，"我本來以為是傳宗外面養(yǎng)了人..."
"蠢貨！"林秀珠突然抓起桌上的鎮(zhèn)紙砸向地毯，"傳宗是我兒子！"
林大發(fā)縮了縮脖子，慌忙打開紙袋。照片滑出來，清晰得殘忍——溫泉會所的私人湯屋里，蘇妙和林致遠在落地窗前糾纏，玻璃上的霧氣都遮不住那些細節(jié)。
"還有誰知道？"林秀珠的聲音突然平靜下來，像暴風雨前的海面。
"就我和趙剛。"林大發(fā)擦了擦汗，"但昨天趙剛說..."他的金表鏈在昏暗里閃著不安的光，"說發(fā)現(xiàn)有另一伙人也在盯梢，手法很專業(yè)。"
佛堂的鐘聲突然敲響，驚起窗外樹上的麻雀。林秀珠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翡翠鐲子，那是她五十歲生日時老頭子送的。
"查清楚是誰的人了？"
"趙剛請那伙人喝了頓酒，"林大發(fā)湊近了些，帶著煙酒氣的呼吸噴在林秀珠耳畔，"有個小子喝高了說漏嘴，說是...是麗華安排的。"
林秀珠的瞳孔驟然收縮。她轉(zhuǎn)身拉開抽屜，取出一盒沒拆封的中華煙，拆包裝的動作像在拆炸彈。
"鄭書記不知情？"
"應(yīng)該不知。"林大發(fā)摸出打火機遞過去，"那小子說麗華姐是用私人關(guān)系找的他們，走的都不是紀委正規(guī)渠道。"
香煙在沉默中燃燒。林秀珠知道，從小到大，自己這個大女兒總是覺得虧欠了弟弟。
"老頭子那邊..."
"哪敢讓姐夫知道！"林大發(fā)的金牙在暗處一閃，"他那脾氣，知道了肯定直接..."
林秀珠突然掐滅香煙，煙頭在煙灰缸里扭曲成奇怪的形狀。
她拉開書桌最底層的抽屜，取出一本泛黃的相冊。翻到某頁時停住——二十歲的康傳宗站在大學文藝匯演舞臺上，懷里抱著小提琴，笑容明亮得刺眼。照片上的小提琴，被剪刀刻意剪去了大半。
"麗華這孩子，"林秀珠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從小就愛替弟弟做主。"她突然合上相冊，"去查查那個林副縣長。"
林大發(fā)剛要說話，佛堂外傳來腳步聲。林秀珠迅速將照片塞回抽屜，換上溫婉的笑容："是麗華來了吧？進來。"
門開了，卻是林姨端著茶盤："老夫人，鄭書記打電話來，說今晚不回來吃飯了。"
林秀珠的笑容紋絲不動："知道了。"等房門重新關(guān)上，她眼里的溫度瞬間降至冰點，"過幾天我約麗華喝早茶。"
林大發(fā)點點頭，臨走前突然轉(zhuǎn)身："姐，那傳宗那邊..."
"我兒子我了解。"林秀珠重新捻起佛珠。
她的目光掃過墻上全家福里小兒子溫順的笑臉，"我生了5個女兒，最像我的卻是別人生的兒子。"
“姐，陳年舊事了，你還提干什么！”
“好了，你先回去吧，我要念經(jīng)了。”林秀珠打發(fā)弟弟離開。
當書房重歸寂靜，林秀珠從抽屜深處摸出個老式懷表。表蓋內(nèi)側(cè)的照片經(jīng)被摩挲得模糊，只能隱約看出是個穿白裙子的女人背影。
“你兒子長大了，他也有了一個兒子，他很帥，很乖?！?/p>
窗外，暮色四合，老槐樹的影子爬上窗欞，像張越收越緊的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