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宗主夫人，慕容家的主母，名動天下的金麟閣老板——慕容琴。
當(dāng)我知道我要見的是這位傳奇女性時，我整個人都僵了。
我拘謹(jǐn)?shù)刈诖筇玫慕锹淅?，屁股只敢沾著椅子三分之一的邊，大氣都不敢喘?/p>
因為這位夫人，看起來比我?guī)煾高€兇。
她端坐在主位上，手里端著一杯茶，眼神像刀子一樣在我身上刮來刮去。
「你叫凌霜？」她的聲音很冷，不帶一絲溫度。
我趕緊點頭：「是，夫人?！?/p>
「聽說你力氣很大？」
「還……還行。」
「呵?！顾湫σ宦暎畔虏璞锹曇糇屛倚睦镆欢哙?。
她拍了拍手，旁邊的老婦人立刻端上來一個托盤，上面蓋著紅布。
慕容琴示意我：「打開看看。」
我緊張地咽了口唾沫，伸手掀開紅布。
托盤里，不是金銀珠寶，也不是什么靈丹妙藥。
而是一張……賣身契。
上面，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地寫著我的名字——凌霜。
我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夫人，您這是……」我聲音都在抖。
「看不懂嗎？」慕容琴的語氣帶著一絲嘲諷，「從今天起，你就是我慕容家買下的一條狗?！?/p>
她頓了頓，眼神變得更加銳利。
「而你的任務(wù)，就是去咬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慕容燁。」
「把他給我往死里管！我不在乎你用什么手段，打殘打廢都隨你，只要他最后能變成一個聽話的工具，安安分分地繼承家業(yè)就行。」
「事成之后，」她從旁邊拿起一箱金條，推到我面前，「這些，都是你的。另外，這張賣身契，我也可以還給你?！?/p>
我看著那張決定我自由的紙，又看了看那箱能讓我一輩子吃穿不愁的金子，心里天人交戰(zhàn)。
教他做人？
聽這意思，是物理意義上的“教”。
我力氣這么大，萬一把人捶死了……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猶豫，慕容琴又加了一句，語氣森然：
「只要別弄死，留口氣能生孩子就行。至于他下半輩子是在床上過，還是在輪椅上過，我不在乎。」
這話說的，斬釘截鐵。
我心里最后一絲猶豫也沒了。
不就是當(dāng)打手嗎？這個我擅長??！
我立刻收起那副唯唯諾諾的樣子，走上前，一把將那箱金子和賣身契都攬進(jìn)懷里，對著慕容琴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
「夫人您放心！我這人做事，最有職業(yè)操守了！保證完成任務(wù)！」
「很好?！鼓饺萸偎坪鹾軡M意我的上道，點了點頭，「一年。一年的時間，夠了嗎？」
「夠了夠了！綽綽有余！」我拍著胸脯保證。
「那你先在這里吃點東西，錢我已經(jīng)結(jié)過了。待會兒，會有人送你去燁兒的別院?！?/p>
她說完，便起身離開了，留下我和一桌子精致的飯菜。
我立刻把阿三從門外叫了進(jìn)來，指著滿桌的美味佳肴，豪氣干云：
「阿三，吃！給姐使勁吃！以后姐罩著你！」
阿三看著我懷里的金子，眼睛都直了。
我倆一邊狼吞虎咽，一邊開始密謀。
「姐，這活兒……靠譜嗎？我怎么聽著瘆得慌??？」阿三叼著個雞腿，含糊不清地問。
我灌了一口茶，擦了擦嘴。
「有什么不靠譜的？不就是管教個熊孩子嗎？你姐我，專治各種不服！」
吃飽喝足，我拍了拍肚子。
該干活了！
我在慕容燁的別院里，從日上三竿一直坐到月上柳梢。
丫鬟們給我換了八壺茶，上了四次點心，我才終于把這位傳說中“過于頑皮”的少爺給等了回來。
門“砰”的一聲被踹開，一股濃烈的酒氣混合著脂粉味兒沖了進(jìn)來。
慕容燁被兩個狐朋狗友架著，滿臉通紅，腳步虛浮，嘴里還在嚷嚷：
「喝！繼續(xù)喝！今晚不醉不歸！誰……誰他媽慫了誰是孫子！」
他一進(jìn)門，就看到了坐在大堂中央的我，腳步一頓，愣住了。
他使勁晃了晃腦袋，又揉了揉眼睛，似乎在確認(rèn)自己是不是喝多了產(chǎn)生了幻覺。
「你是誰？怎么會在小爺我家里？」他推開身邊的人，歪歪扭扭地朝我走過來，一股酒氣撲面而來。
我嫌棄地往后挪了挪，用袖子扇了扇鼻尖的空氣，清了清嗓子。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凌霜。」
我站起身，比他還高了半個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是你母親，慕容夫人，花重金請我來……幫你改掉壞習(xí)慣，并且在明年，通過宗門大選的。」
他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先是一愣，隨即爆發(fā)出一陣狂笑。
「哈哈哈哈！我娘？她還真是……不死心??！找了你這么個……」他上上下下打量著我，眼神輕佻又鄙夷，「找了你這么個妞兒來管我？她以為這是美人計嗎？」
他身后的兩個跟班也跟著哄笑起來。
「燁少，你娘也太逗了！這小妞細(xì)皮嫩肉的，是來管你的，還是來伺候你的??？」
慕容燁笑得更放肆了，他伸出手指，就要來挑我的下巴。
「小美人兒，我不管你是誰派來的，現(xiàn)在，立刻，給小爺我滾出去！不然……」
他的話沒能說完。
因為我慢悠悠地捏住了他那根不老實的手指。
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我看著他，嘴角微微上揚(yáng)，手指輕輕一用力。
「嘎嘣！」
一聲清脆的骨裂聲，在寂靜的大堂里顯得格外刺耳。
「啊——?。 ?/p>
慕容燁發(fā)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瞬間酒醒了一半，額頭上冷汗涔涔，整張臉都痛得扭曲了。
「我的手！我的手！你……你放開！瘋女人！你快放開！」
我沒理他，繼續(xù)保持著微笑，看著他另外兩個嚇傻了的跟班。
「你們兩個，是想跟他一樣，還是自己滾？」
那兩人對視一眼，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嘴里還喊著：「燁少！你自求多福吧！」
我這才松開慕容燁的手，他立刻抱著自己那根變形的手指，痛得齜牙咧嘴。
我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已經(jīng)涼了的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慕容大公子，現(xiàn)在，我們可以好好談?wù)劻藛?？?/p>
他看著我，眼神里滿是驚恐和怨毒，但嘴上卻不敢再放肆了。
「我……我錯了！姐姐！女俠！姑奶奶！我錯了！我考！我考還不行嗎！求你饒了我吧！」
「這就對了嘛?！刮覞M意地點點頭，「我來的目的，是幫你改掉壞習(xí)慣。你配合得快，我也能早點拿錢走人，對我們倆都好。」
我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當(dāng)然，我這個人呢，更喜歡丑話說在前面。我希望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我們能合作愉快?！?/p>
我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旁邊那張用來待客的、上好的花梨木圓桌。
「倘若……你不配合的話……」
我手上微微用力。
「轟！」
那張厚實的圓桌，在我手下，瞬間四分五裂，化為了一堆粉末。
周圍的丫鬟侍衛(wèi)嚇得齊齊一哆嗦，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怪物。
我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對著已經(jīng)嚇得面無人色的慕容燁，露出了一個極其溫柔的笑容。
「能理解了嗎？我的……好少爺？」
慕容燁含著眼淚，小雞啄米似的瘋狂點頭。
過了一會兒，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抱著受傷的手，用一種還價的語氣，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那……那個……女俠……要不這樣，我給我娘給你的雙倍！不！三倍！你拿了錢就走，咱們就當(dāng)沒見過，求你了行不行？」
我看著他，毅然決然地?fù)u了搖頭。
「不行。我說了，我有職業(yè)操守?！?/p>
他快哭了，聲音里帶著濃濃的委屈：「你有職業(yè)操守你干這種事兒？你這是黑社會！是綁票！」
我略有些訝異地挑了挑眉。
「我想，職業(yè)操守，跟有良心，應(yīng)該是兩碼事吧？」
我俯下身，湊到他耳邊，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笑得更溫柔了。
「看來，少爺你的知識儲備還是不夠啊。今天一天，夠你休息了吧？明天上午，夫子會準(zhǔn)時到府上課。希望……你不要逼我去你的被窩里，親自抓你起床哦~」
他猛地打了個激靈，連滾帶爬地站起來，撒丫子就往自己的院子跑，隱隱約約還能聽到他壓抑不住的抽噎聲。
我終于端不住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毫無形象地翹起了二郎腿。
「呼，看來你們家這位少爺，也沒傳說中那么難收拾嘛?！?/p>
一群下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覷，誰也不敢說話。
平時那個被所有人慣著寵著，無法無天的大少爺，冷不丁被這么一個煞神對待，他能不怕嗎！
而且……
他們看著地上那堆桌子粉末，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們也怕啊！
我以為，經(jīng)過昨晚的“親切會晤”，慕容燁多少能長點記性，心里能有點數(shù)。
事實證明，是我想多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連我這個睡懶覺的都起來洗漱完畢，喝完一壺茶了，他那邊還沒半點動靜。
我沉默地站起身，沉默地走出房間，沉默地……去他的院子追殺他。
守在門口的丫鬟小廝看到我面無表情地走過來，一個個嚇得跟鵪鶉似的，瑟瑟發(fā)抖，想攔又不敢攔。
「凌……凌霜姑娘……少爺他……他昨晚喝多了，還沒……」
我沒理他們，抬起腿，對著那扇緊閉的、雕著精致花紋的房門，就是一腳。
「砰——??！」
門，連帶著門框，一起飛了進(jìn)去，砸在地上，碎成了好幾塊。
屋里傳來一陣雞飛狗跳的響動。
「地震了？地震了！快跑??！」
慕容燁連衣服都來不及穿好，裹著被子就從床上滾了下來，連滾帶爬地往外跑。
剛沖到門口，一頭撞上了一堵“墻”。
他揉著被撞疼的鼻子，一抬頭，就看到了猶如門神一般，渾身散發(fā)著低氣壓的我。
他整個人猛地一顫，所有的迷糊和混亂瞬間回籠，取而代代的是無盡的恐懼。
他縮了縮脖子，委屈巴巴地用沒受傷的那只手對手指，聲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那……那個……我……我忘了……忘了今天還要上課……」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眼神冰冷得像一把刀。
「忘了沒事。我現(xiàn)在幫你記起來。」
我指了指屋里。
「給你一炷香的時間，穿衣服，洗漱。然后，立刻，馬上，去書房給我上課！」
「好好好！」他嚇得一個哆嗦，連連點頭，裹著被子又滾了回去。
丫鬟們這才敢魚貫而入，手忙腳亂地開始伺候他穿衣洗漱。
我靠在門框（的殘骸）上，冷眼看著。
大戶人家的少爺，就是麻煩。穿個衣服都要七八個人伺候。
不過我也沒多說什么，畢竟我的任務(wù)是讓他去上課，不是讓他學(xué)會生活自理。
等他終于收拾得人模狗樣，打扮得容光煥發(fā)了，我才不耐煩地問：
「可以走了嗎？慕容大少爺？」
「可……可以了?！顾⌒囊硪淼乜戳宋乙谎郏菑埧∏蔚哪樕蠞M是忌憚。
別說，這小子長得還真挺好看的，要不是性格這么操蛋，估計能迷倒不少小姑娘。
我默默地收回視線，押著他往書房走。
臨進(jìn)門前，我停下腳步，湊到他耳邊，幽幽地說：
「對了，忘了告訴你。我已經(jīng)跟里面的夫子打好招呼了?！?/p>
我沖他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
「如果他覺得自己的骨頭，比昨天那張桌子還硬的話，大可以幫你打掩護(hù)，或者放你走。所以……」
慕容燁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垮了下去，腦袋耷拉得像一只斗敗的公雞。
「知……知道啦?！?/p>
「知道就好?！刮遗牧伺乃募绨?，「哦，還有一件事。每個月的初一和十五，你娘，也就是我的老板，會親自來考校你的功課?！?/p>
我看著他越來越絕望的表情，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
「她會怎么收拾你，我不知道。但是，我要是接到你功服課不合格的消息……」
我沒有把話說完，只是活動了一下手腕，發(fā)出一陣“咔吧咔吧”的脆響。
剩下的，即便我不說，他也該明白了。
他的腦袋耷拉得更低了，整個人都散發(fā)著一種“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的悲壯氣息。
他深吸一口氣，一副英勇赴死的模樣，推開了書房的門。
看著他那蕭瑟的背影，我靠在柱子上，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小日子，好像還挺有意思的。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去，我每天的任務(wù)，就是押著慕容燁去上課，看著他讀書，防止他偷懶?；?。
我其實挺不理解的，他怎么就那么討厭學(xué)習(xí)，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有一次我實在沒忍住，問他：
「我說，你爹是玄天宗宗主，有權(quán)；你娘是金麟閣老板，有錢。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怎么就這么一副死樣子？」
他當(dāng)時正被一篇文章折磨得死去活活來，聞言，抬起頭，用一種極其幽怨的眼神看著我，說：
「就是因為我爹有權(quán)，我娘有錢，我才實在是沒有戰(zhàn)斗的意志啊！我躺著都能贏，為什么還要努力？」
聽到這個凡爾賽到極致的答案，我抬腿就給了他一腳。
「滾！不想學(xué)就去練武場扎馬步！扎到你戰(zhàn)斗意志出來為止！」
慕容燁每個月有兩天的假期。
這個月，他剛得了假期，正想拉著我出去玩，我卻接到了一封來自宗門的加急傳信。
信上只有五個字，和一枚染血的羽毛。
「龍脊堤已塌，速來！」
龍脊堤？！
那可是阻擋北境黑水河泛濫，護(hù)佑下游百萬生靈的最后一道防線！也是整個王朝最堅固的一道堤壩！
這也塌了……
我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我顧不上跟慕容燁多解釋，從墻上抽出我的佩劍，對他吼道：
「你在家里好好待著！讓人多準(zhǔn)備食物和干凈的水，還有能堵水的沙袋！告訴你娘，讓她也提醒其他人多做準(zhǔn)備！千萬不要亂跑！我去去就回！」
他被我這副樣子嚇了一跳，愣在原地，還沒反應(yīng)過來，我已經(jīng)御劍而起，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際。
等我趕到龍脊堤時，眼前的景象讓我倒吸一口涼氣。
曾經(jīng)雄偉堅固的堤壩，此刻已經(jīng)被滔天的黑色洪水沖垮了一大半！
渾濁的、夾雜著泥沙和尸體的洪水，像一頭失控的巨獸，咆哮著向下游的城鎮(zhèn)和村莊撲去。
我的宗門，還有其他門派的修仙者，基本都趕到了。
一半的人在空中施展著各種法術(shù)，試圖用靈力筑起一道臨時的屏障，抵抗洪水的沖擊。
另一半的人，則在搖搖欲墜的堤壩上，拼命地搬運著沙袋和巨石，想要堵住那巨大的缺口。
但根本沒用！
缺口太大了，洪水太猛了！
水，已經(jīng)開始漫向上京城的方向了……
下游……下游會變成什么樣，我已經(jīng)無法想象！
「你們都去搬沙袋！堵缺口！」我對著空中大吼一聲，聲音蓋過了洪水的咆哮，「我來擋住這水！」
我一個人力氣再大，胳膊也有限，搬運效率太低。
但我的力量，卻能給法術(shù)帶來無與倫比的加持！
我深吸一口氣，將全身的靈力灌注于雙掌，對著那洶涌的洪峰，猛地拍了出去！
「給我退回去！」
「轟——??！」
一道肉眼可見的金色屏障，硬生生在洪水中推出了一道巨大的凹陷，將洪峰擊退了三分！
暫時為后面的人爭取到了一絲喘息之機(jī)！
「快！去西邊！找藏書閣的李長老！他擅長陣法！讓他來布加固陣法！」我對著一個師弟吼道。
「是！凌師姐！」
我咬著牙，死死地頂在最前面。
靈力像不要錢一樣地消耗著，汗水浸透了我的衣衫，手臂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一個時辰……
兩個時辰……
漸漸地，從四面八方趕來的援軍越來越多，空中筑起的靈力屏障也越來越厚實，我肩上的壓力終于減輕了一些。
但，我的法力，終究是有限的。
在底下的人群中爆發(fā)出“成功了”的歡呼聲時……
我終于收回了最后一絲力氣，再也撐不住，整個人像一只被扯斷了線的風(fēng)箏，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從空中掉了下去，重重地摔進(jìn)了下面堆積如山的麻袋里。
失去意識前，我聽到的最后一句話，是師兄們驚慌失措的吶喊。
「快！快去找大夫！凌霜她……她不行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