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晶燈高懸,光線像淬毒的刀鋒,把每一根狗毛都切成寒冽的銀絲。拍賣臺呈環(huán)形下沉,鐵籠懸在中央,籠壁嵌滿留影石,三百六十個角度同時亮起。
牧缺蜷在籠底,頸間扣著鎏金鈴鐺,鈴鐺內(nèi)塞了啞棉,只晃不響。
他皮毛漆黑,耳尖卻留一撮雪白,像故意留下的破綻。
每一次呼吸,肩胛骨在皮下滾動,鏡頭便拉近一寸,快門聲密集如雨。
“起拍價——一千中品靈石!”
槌音未落,競價牌已此起彼伏。
女修、男修、戴兜帽的妖商,甚至包廂里伸出的一只蒼白獸爪,都在加價。價格跳至三千時,暗角里那名蒙面女修第一次抬手,指尖夾著一支烏木筆,筆尾綴著風(fēng)符,符光一閃,筆尖已在本子上勾出七道殘影。
她畫的是籠中犬步法——看似慵懶的趴伏,實際后爪蓄力角度、尾骨弧度、耳尖微顫的頻率,無一不是殺戮前的預(yù)演。
她畫得太快,紙頁被風(fēng)符割得沙沙作響。
牧缺抬眼,琥珀色瞳孔掠過鏡頭,正對女修方向。
快門聲驟然一滯,像有人扼住所有留影石的喉嚨。
紫晶燈忽然閃爍,籠壁電流噼啪,犬影在光縫里扭曲成少年側(cè)臉,只一瞬,又恢復(fù)狗形。
蒙面女修筆尖頓住,一滴墨墜在紙上,洇成犬瞳的形狀。
“五千。”
女修開口,聲音隔著面紗,像冰凌撞碎。
全場安靜。
拍賣師眼珠一轉(zhuǎn),笑得露出金牙:“五千一次——”
“六千。”
二樓包廂里,沈無垢的聲音淡淡落下。
他仍著鶴氅,只是衣襟繡了暗紅逆紋,像干涸的血。
他指尖轉(zhuǎn)著一枚銅釘,釘尖挑著一縷雷火,火光映在籠欄,投下一道細(xì)長影子,恰好勒住牧缺咽喉。
蒙面女修沒有抬頭,筆尖卻改了方向,在紙背寫下一行小字:銅釘三寸,雷火外溢,可破。
牧缺尾巴微搖,鈴鐺發(fā)出極輕的悶響。
下一瞬,籠底鐵板忽然下陷,整只鐵籠垂直墜落三丈,落入一條暗道。競價聲被關(guān)在頭頂,只剩風(fēng)符在暗道里尖嘯。
鐵籠未落地,四壁符陣亮起,化作鎖鏈纏向犬軀。
牧缺翻身,狗爪在鎖鏈縫隙間連踏七步,每一步都踩在符紋斷裂的節(jié)點。
鎖鏈寸寸崩碎,鐵籠門被狗肩撞飛,他落在暗道盡頭的石臺上,頸間鈴鐺終于發(fā)出清越一聲。
石臺對面,蒙面女修已等在那里。
她掀面紗一角,露出蒼白下頜與一點朱砂痣。
“步法不錯??上р忚K暴露了骨相。”
牧缺狗嘴未張,少年嗓音卻從石壁回音里滲出。
“速寫也不錯??上ЧP鋒慢了半息?!?/p>
女修笑了,烏木筆在指間轉(zhuǎn)出一朵墨花。
“我要的不是狗,是狗體內(nèi)的劍胚。你開個價?!?/p>
“沈無垢買我的命,你買我的骨?!?/p>
犬影在紫晶余光里拉長。
“不如先問問他同不同意。”
話音未落,暗道頂部轟然破裂,沈無垢踏碎石壁而下,鶴氅掀起腥風(fēng)。銅釘脫手,直釘牧缺后肢。
同一瞬,女修筆尖挑起風(fēng)符,符光化刃,斬向銅釘釘尾——不是救狗,是要搶骨。
銅釘被風(fēng)刃劈得偏斜,釘尖擦過狗腿,鑿進石臺,迸出雷火。
雷火被風(fēng)符一卷,反噬沈無垢袖口,鶴氅瞬間焦黑。
沈無垢看也不看,左手并指如劍,雷火凝成一線,刺向女修咽喉。
右手虛握,籠中留影石碎片從暗道四壁飛回,在他掌心聚成一柄晶石小劍,劍尖對準(zhǔn)牧缺眉心。
女修不退,烏木筆橫掠,筆尖風(fēng)符暴漲,化作青鷹啄向雷火線;她另一手抖出畫卷,空白紙面驟然浮現(xiàn)金色陣紋,陣心正對晶石小劍——竟是要以畫吞劍。
三方殺機同時爆發(fā)。
牧缺后肢血流如注,卻借血勢在地面畫出半弧犬形符。
符成剎那,晶石小劍與雷火線同時被拖入符弧,像被無形巨口咬住。女修畫卷陣紋逆轉(zhuǎn),金光大盛,試圖連符帶劍一并吞沒。
沈無垢指節(jié)驟緊,雷火炸開符弧,借爆炸之力抽回晶石小劍,反手?jǐn)S向畫卷。
畫卷被劍鋒刺穿,陣紋崩散,烏木筆“啪”地斷成兩截。女修虎口迸血,血珠落在紙上,竟被紙面瞬間吸干,空白處浮現(xiàn)一只犬瞳,與牧缺琥珀色瞳孔一模一樣。
沈無垢眉心一跳,銅釘召回,釘尾雷火化作鎖鏈,纏向女修腕骨。
“你是誰?”
女修抬眼,面紗被風(fēng)符割碎,露出整張臉——左頰完好,右頰卻是一片焦黑雷疤,疤下隱現(xiàn)逆血紋。
她輕聲答:“我?不過是個被雷劫毀掉容的女修,想借你的劍胚補臉?!?/p>
沈無垢眸色驟冷:“雷劫是我的,劍胚也是我的?!?/p>
“那就各憑本事。”
女修以斷筆為刃,割開自己掌心,血灑紙面。
犬瞳從紙中凸出,化作實體,一口咬住晶石小劍。
劍身雷紋與犬瞳血紋糾纏,發(fā)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
沈無垢指訣急掐,雷火暴漲,欲將犬瞳焚盡;女修卻咬破舌尖,一口血霧噴在犬瞳上,瞳仁瞬間分裂成兩半——一半雷火,一半血符——竟與牧缺體內(nèi)金嬰的裂痕如出一轍。
牧缺抓住這一瞬破綻,狗身躍起,后肢血珠甩成符陣,強行撕開暗道壁障。
石壁之后,是拍賣場后臺的藏寶庫——一排排鐵籠里關(guān)著妖獸幼崽,最深處,一只鎏金匣半開,匣內(nèi)橫陳一截斷刃,正是殘劍另一半。
牧缺撲向匣子的同時,沈無垢與女修同時追上,雷火、血符、風(fēng)刃在藏寶庫內(nèi)交織成網(wǎng)。
鐵籠被余波震碎,幼崽嘶鳴逃竄,場面瞬間失控。
斷刃感應(yīng)到犬血,劍脊雷紋亮起,竟主動飛起,與牧缺頸間鈴鐺相撞。“鐺”一聲脆響,鈴鐺粉碎,金鎖落地。
殘劍兩半合一,雷光暴漲,將沈無垢與女修同時逼退。
牧缺咬住劍柄,狗身被雷光裹住,骨骼噼啪拔高,皮毛褪去,露出少年輪廓。
雷光凝成劍形,懸于他背后,像一柄隨時斬首的巨刃。
沈無垢抬手,銅釘懸停眉心,釘尖對準(zhǔn)少年心口。
“回來,我留你全尸?!?/p>
女修以血為墨,在斷筆上續(xù)出最后一道符。
“留下劍胚,我替你殺他?!?/p>
牧缺右手握劍,左手以指背抹去唇角血漬,笑得虎牙森白。
“不如你們先殺個夠,我再挑贏家?!?/p>
雷光驟亮,藏寶庫穹頂被劍氣劈開。
拍賣場的喧囂、紫晶燈、競價聲,如洪水倒灌。少年與劍,懸在裂口中央,腳下是沸騰的貪婪與殺機。
沈無垢與女修同時拔地而起,殺意如鐵,雷火與血符在空中撕出漆黑裂痕。
無人聽見,少年低低補了一句:
“或者,我殺光你們,再自己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