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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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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心的腳步在老船夫的無聲警告中遲疑了一瞬。碼頭的木板在她腳下輕微晃動,發(fā)出吱呀聲響,像是某種不祥的預(yù)兆。她下意識地抓緊了手提包的皮帶,皮革的觸感帶來一絲真實感。

"賀醫(yī)生?"葉懷遠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有什么問題嗎?"

賀蘭心轉(zhuǎn)頭再看時,老船夫已經(jīng)消失在甲板的陰影中,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覺。她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沒什么,只是有點暈船。"

葉懷遠理解地點點頭:"海上顛簸確實令人不適。請隨我來,療養(yǎng)院已經(jīng)為您準(zhǔn)備了熱茶和休息室。"

他們沿著碼頭走向岸邊。賀蘭心注意到,那些站在石階旁的白大褂人員全都面無表情,目光空洞地望向前方,如同被操控的木偶。只有站在最前面的一個年輕女子稍微有些不同——她穿著護士制服,雙手交疊放在腹前,嘴角掛著職業(yè)性的微笑,但眼神中卻閃爍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警惕。

"這位是白薇護士長,"葉懷遠介紹道,"她將負責(zé)您在島上的起居安排。"

白薇向前一步,微微欠身:"賀醫(yī)生,久仰大名。"她的聲音輕柔悅耳,卻帶著一種奇怪的機械感,像是反復(fù)練習(xí)過的臺詞。

賀蘭心注意到白薇的左手無名指上有一道細長的疤痕,像是被什么鋒利的東西劃過。當(dāng)她伸手與白薇相握時,對方的手掌冰涼得出奇,幾乎不像活人的溫度。

"謝謝,希望不會太麻煩你們。"賀蘭心保持著專業(yè)的微笑,同時敏銳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從碼頭延伸出去的石階陡峭而狹窄,兩側(cè)是茂密得反常的灌木叢。那些植物的葉片呈現(xiàn)出不健康的暗綠色,表面覆蓋著一層黏膩的露珠,在陽光下閃爍著詭異的光澤。更奇怪的是,賀蘭心沒有聽到任何鳥鳴或蟲聲,整座島嶼安靜得可怕,只有海浪拍打懸崖的沉悶回響。

"島上沒有鳥類嗎?"她忍不住問道。

葉懷遠頭也不回地回答:"有些夜梟,白天很少活動。"他的語氣平靜,但賀蘭心注意到他的右手食指輕輕敲擊著手杖,節(jié)奏略顯急促。

他們開始攀登石階。走到約三分之一高度時,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襲擊了賀蘭心。她不得不扶住旁邊的石壁稍作休息,就在這時,她聽到了那個聲音——

"鐺......"

低沉而悠遠的鐘聲從山頂傳來,震得她胸腔發(fā)麻。那聲音不像是金屬撞擊,反倒更像是什么巨大生物的嗚咽,帶著難以言喻的古老與哀傷。

"什么聲音?"賀蘭心脫口而出。

葉懷遠的背影明顯僵硬了一瞬,但他很快調(diào)整過來:"哦,只是教堂的鐘聲。島上保留了一些老習(xí)慣。"

白薇護士長的反應(yīng)卻更加奇怪——聽到鐘聲的瞬間,她的手指猛地攥緊了裙邊,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她迅速瞥了賀蘭心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近乎恐懼的情緒,但轉(zhuǎn)瞬即逝。

"我們繼續(xù)走吧,"葉懷遠的聲音突然變得冷淡,"天黑前必須到達療養(yǎng)院。"

賀蘭心強壓下心中的不安,繼續(xù)向上攀登。隨著高度增加,周圍的霧氣漸漸濃重起來,能見度越來越低。奇怪的是,這霧氣似乎只在特定高度聚集,就像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島嶼分成上下兩個部分。

"這霧..."

"島上常有的事,"白薇突然開口,聲音比之前生動了些,"潮汐和地形造成的特殊氣候現(xiàn)象。您會習(xí)慣的。"

賀蘭心注意到白薇說這話時,眼睛不自然地眨動著,這是典型的說謊征兆。作為心理學(xué)家,她太熟悉這種微表情了。但此刻她選擇保持沉默,只是暗自記下這個細節(jié)。

石階的盡頭是一扇巨大的鐵柵門,門柱上雕刻著繁復(fù)的紋章——與葉懷遠信箋上的印章一模一樣。門后是一條筆直的林蔭道,兩旁種植著高大的柏樹,樹冠在霧氣中扭曲成怪異的形狀。

"歡迎來到沉寂島療養(yǎng)院。"葉懷遠推開鐵門,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賀蘭心終于看清了這座建筑的全貌——那是一組龐大的哥特式建筑群,中心主樓高聳入云,尖頂上豎著一個生銹的十字架。兩側(cè)的副樓對稱分布,拱形窗戶內(nèi)透出昏黃的燈光。最令人不安的是,整個建筑的外墻覆蓋著一層暗紅色的爬山虎,遠遠看去像是干涸的血跡。

"建于1898年,"葉懷遠順著她的目光解釋道,"由比利時建筑師設(shè)計,融合了東西方建筑特色。"

賀蘭心沒有回應(yīng)。她的注意力被主樓右側(cè)一座矮小的鐘樓吸引了。那鐘樓看起來比主建筑更加古老,石墻上布滿裂縫,頂部的銅鐘在微風(fēng)中輕輕搖晃,卻沒有發(fā)出聲音。

"剛才的鐘聲是從那里傳來的嗎?"

葉懷遠的表情第一次出現(xiàn)了裂痕。他摘下眼鏡,用絲質(zhì)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鏡片:"賀醫(yī)生對鐘聲很感興趣?"

"只是好奇。"賀蘭心謹(jǐn)慎地回答。

"鐘樓已經(jīng)廢棄多年了,"葉懷遠重新戴上眼鏡,鏡片后的眼睛變得模糊不清,"您聽到的可能是風(fēng)聲。這些古老的建筑總是會產(chǎn)生各種奇怪的聲響。"

就在這時,主樓的大門無聲地打開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門口,逆光中只能看到他魁梧的輪廓。

"啊,林昭,"葉懷遠招呼道,"來幫賀醫(yī)生拿行李。"

被稱作林昭的男人緩步走下臺階。隨著距離拉近,賀蘭心看清了他的樣貌——約莫三十五歲上下,皮膚黝黑,五官輪廓分明,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黑得深不見底,卻又異常銳利,像是能看透人心。

林昭沉默地接過賀蘭心的行李箱,動作輕巧得與他魁梧的身材不相稱。當(dāng)他靠近時,賀蘭心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草藥味,混合著某種她無法辨識的香料氣息。

"謝謝,"賀蘭心試探性地問道,"您在這里工作很久了嗎?"

林昭看了她一眼,那目光讓賀蘭心莫名想起荒野中的孤狼。他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只是拎起行李轉(zhuǎn)身走向主樓。

"林昭是我們的廚師兼園丁,"白薇解釋道,"他是島上原住民,不太會說官話。"

賀蘭心點點頭,但心里卻起了疑——剛才林昭看向她的眼神絕非不懂語言的人會有的反應(yīng),那里面有太多復(fù)雜的情緒:警惕、憐憫,還有一絲幾不可察的...警告?

他們走進主樓大廳。內(nèi)部空間比外觀看起來更加宏偉,高高的穹頂上懸掛著一盞巨大的水晶吊燈,但只有三分之一的燈泡亮著,投下斑駁的光影。大廳兩側(cè)是盤旋而上的樓梯,紅木扶手已經(jīng)被無數(shù)雙手磨得發(fā)亮。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對大門的一幅巨型油畫——畫中是一片波濤洶涌的海面,中心矗立著一座燈塔,奇怪的是燈塔發(fā)出的不是指引航線的光芒,而是一道詭異的綠色光束,照向海面下一個模糊的巨大黑影。

"這是..."

"《海神的覺醒》,"葉懷遠順著她的目光解釋道,"十九世紀(jì)末一位比利時畫家的作品。他對海洋有種獨特的理解。"

賀蘭心走近細看,突然倒吸一口涼氣——在油畫的右下角,她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簽名:F.S. 1932。這不正是病例中那個能預(yù)見死亡的畫家患者嗎?

"葉院長,這位F.S.現(xiàn)在..."

"在休息區(qū),"葉懷遠打斷她,"您明天就能見到他?,F(xiàn)在請先到客房休息吧,晚餐七點開始。"

白薇領(lǐng)著賀蘭心走上右側(cè)樓梯。二樓的走廊長得看不到盡頭,兩側(cè)是一扇扇相同的橡木門,只有門牌號不同。賀蘭心注意到有些門把手上積著厚厚的灰塵,顯然很久沒人使用過;而有些則光亮如新,顯示近期有人進出。

"這里是醫(yī)護人員宿舍,"白薇在一扇標(biāo)著"217"的門前停下,"您的房間。我在隔壁216,有任何需要可以隨時找我。"

她遞給賀蘭心一把黃銅鑰匙,上面纏著一小段紅繩,像是某種護身符。

賀蘭心接過鑰匙時,白薇突然壓低聲音:"晚上聽到任何聲音都不要開門,特別是..."她瞥了一眼走廊盡頭,"鐘聲。"

"什么聲音會..."

"白護士!"葉懷遠的聲音從樓下傳來,"藥品清單需要核對一下。"

白薇的表情立刻恢復(fù)了職業(yè)性的平靜:"馬上來,院長。"她朝賀蘭心點點頭,轉(zhuǎn)身快步離去。

賀蘭心獨自站在房門前,手中的鑰匙突然變得沉重?zé)o比。她深吸一口氣,將鑰匙插入鎖孔。隨著"咔嗒"一聲輕響,門開了,一股混合著霉味和消毒水氣味的空氣撲面而來。

房間比想象中寬敞,但家具簡單得近乎簡陋——一張單人床,一個衣柜,一套書桌椅,還有一個小小的洗漱間。唯一算得上奢侈的是靠窗處放著一張真皮沙發(fā),看起來是近期新添置的。

賀蘭心放下手提包,走到窗前。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島嶼的全貌——懸崖、密林、遠處的碼頭,還有那片將島嶼一分為二的詭異霧氣。更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夕陽正在緩緩下沉,將整個海面染成血色。

就在她準(zhǔn)備拉上窗簾時,一個細微的動靜吸引了她的注意。在療養(yǎng)院后方的樹林邊緣,一個瘦削的身影正快速移動著。那人穿著病號服,頭發(fā)凌亂,動作卻異常敏捷。最令賀蘭心驚愕的是,那人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突然停下腳步,抬頭直視她的窗口。

即使隔著這么遠的距離,賀蘭心也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瘋狂與清醒并存的矛盾感。那人舉起手,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食指和中指并攏指向眼睛,然后猛地轉(zhuǎn)向地面。

還沒等賀蘭心理解這個手勢的含義,一陣突如其來的鐘聲再次響起,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接近。那聲音震得窗玻璃嗡嗡作響,賀蘭心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當(dāng)她再次看向窗外時,那個身影已經(jīng)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樹林在暮色中沙沙作響,仿佛在訴說著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更新時間:2025-08-24 08:26: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