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鐘聲敲響時，賀蘭心正站在窗前，注視著燈塔方向。膠卷被她小心地縫在了衣領內側，黃銅鑰匙則藏在袖口的暗袋里。白薇給她的那把備用鑰匙，此刻正插在門鎖上——她可不想回來時被鎖在外面。
走廊上寂靜無聲。賀蘭心輕輕轉動門把手，探頭向外張望。應急燈微弱的光芒下，走廊像一條幽深的隧道，盡頭隱沒在黑暗中。
她踮起腳尖，貼著墻壁前行。每經過一扇門，都能聽到里面?zhèn)鱽淼牟话矂屿o——有人在輾轉反側，有人在小聲啜泣，還有人在低聲祈禱。李媽的死像一塊投入平靜水面的石頭，激起的漣漪擴散到整個療養(yǎng)院。
轉過拐角，賀蘭心突然聽到前方有腳步聲。她迅速閃進一個凹處，屏住呼吸。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著粗重的喘息。借著微光，她認出那是廚房的幫工小翠，一個總是笑瞇瞇的鄉(xiāng)下姑娘。此刻她臉色慘白，懷里緊緊抱著一個包袱。
"小翠？"賀蘭心輕聲喚道。
姑娘驚跳起來，差點叫出聲?？辞迨琴R蘭心后，她松了口氣，但眼神依然警惕。
"賀醫(yī)生...您、您怎么在這兒？"
"睡不著，出來走走。"賀蘭心注意到小翠的包袱里露出衣角，"你這是？"
小翠的嘴唇顫抖著："我要走...必須走...李媽死前跟我說過話..."
"她說什么了？"
"她說..."小翠突然噤聲，眼睛瞪大看向賀蘭心身后。
賀蘭心猛地轉身，但走廊空無一人。再回頭時，小翠已經跑遠了，腳步聲在走廊盡頭消失。
繼續(xù)前行，賀蘭心經過公共休息室。門虛掩著，里面?zhèn)鞒龅统恋慕徽劼?。她小心地湊近門縫，看到沈修然和柳音坐在壁爐旁，周老則蜷縮在角落的扶手椅里。
"...鑰匙在她手里，"柳音的聲音帶著幾分焦躁，"但她太謹慎了。"
沈修然在畫板上快速涂抹著什么："時間不多了。鐘聲會再次響起。"
"噓！"周老突然抬頭，渾濁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門口，"有人在聽。"
賀蘭心趕緊后退，但已經晚了。門猛地打開，柳音站在門口，臉上帶著假笑。
"賀醫(yī)生！多巧啊~"她的聲音甜得發(fā)膩，"睡不著嗎？"
賀蘭心強迫自己鎮(zhèn)定："嗯，想泡杯茶。"
"真遺憾，廚房已經鎖了，"柳音的手指不安地絞著手帕，"不過...也許我可以幫你？"
她的眼神中有種奇怪的急切，讓賀蘭心想起被困的野獸。沈修然站在她身后，畫板緊緊抱在胸前。周老則繼續(xù)蜷縮在椅子里，但賀蘭心注意到他的耳朵微微抽動，顯然在專注地聽著。
"不用了，我回去睡了。"賀蘭心轉身要走。
"賀醫(yī)生，"沈修然突然開口，聲音異常清晰，"小心鏡子。"
沒等賀蘭心追問，柳音就關上了門。走廊再次陷入寂靜，只有她的心跳聲在耳邊轟鳴。
洗衣房位于療養(yǎng)院最偏僻的角落，要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和一個小庭院。月光被烏云遮蔽，賀蘭心只能摸索著前進。庭院里的灌木叢在風中沙沙作響，像是無數竊竊私語的嘴巴。
洗衣房的門鎖生了銹，鑰匙轉動時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賀蘭心緊張地回頭張望，確認沒人跟蹤后，才推門進去。
里面比想象中干凈，顯然仍在使用。幾臺老式洗衣機靠墻排列，中間是長長的熨衣板。角落里，那扇畫著奇怪符號的小門半開著——李媽的房間。
賀蘭心點亮一盞小油燈，昏黃的光線在墻上投下搖曳的陰影。她小心地檢查房間的每個角落，尋找可能的線索。洗衣機后面有一塊松動的地磚，掀開后下面是一個小洞，里面空空如也——想必是李媽藏鑰匙的地方。
突然，一陣輕微的刮擦聲從李媽的房間傳來。賀蘭心屏住呼吸，慢慢靠近那扇門。聲音又響起了，這次更清晰——是金屬摩擦的聲音。
她推開門，油燈的光線照進狹小的臥室。床上已經換了干凈的床單，但空氣中仍殘留著血腥味。刮擦聲來自衣柜，里面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動。
賀蘭心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柜門。一只黑貓竄了出來，綠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fā)光。它嘴里叼著什么東西，迅速從窗戶跳了出去。
"該死！"賀蘭心追到窗邊，但貓已經消失在夜色中。
她轉身環(huán)顧房間，突然注意到梳妝臺的鏡子有些不對勁。走近一看，發(fā)現鏡面上用口紅寫著幾個字：
"7在燈塔下"
字跡很新，應該是最近才寫上去的。賀蘭心伸手觸摸鏡面，發(fā)現鏡子可以移動。她試著推了推，整面鏡子像門一樣打開了——后面是一個小暗格，里面放著一本賬簿。
賬簿的扉頁上寫著"特殊物資記錄"，翻開后里面詳細記錄了各種藥品和設備的進出，包括一些明顯違禁的藥物。最后幾頁的記載讓賀蘭心毛骨悚然：
"9月12日，接收'材料'23號，男性，30歲左右，健康狀況良好。準備進行第二階段實驗。"
"9月15日，23號出現排異反應，記憶植入失敗。準備銷毀。"
"9月20日，新到'材料'，女性，25歲，心理學背景。特別標記為'鐘聲計劃'關鍵受試體。"
賀蘭心的手開始顫抖——25歲，心理學背景，這不就是在說她嗎？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鐘響，低沉而悠長。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鐘聲仿佛從地底傳來，震得地板微微顫動。
賀蘭心迅速將賬簿塞進衣服里，熄滅油燈。她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外面?zhèn)鱽砟_步聲和鑰匙的碰撞聲——有人來了！
她閃身躲到一臺洗衣機后面，屏住呼吸。門開了，兩束電筒光掃過房間。
"檢查每個角落，"是趙管事的聲音，"院長說她可能來了這里。"
"李媽的房間也要搜嗎？"另一個聲音問道，賀蘭心認出是護工小王。
"全部搜！特別是——"趙管事的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
"趙管事！"一個女聲驚慌地喊道，"出事了！小翠...小翠她..."
"怎么了？"趙管事不耐煩地問。
"她在燈塔那邊...她...她跳下去了！"
腳步聲匆匆遠去，洗衣房再次陷入寂靜。賀蘭心等了幾分鐘，確認沒人后，才悄悄溜出來。
月光終于穿透云層，照在庭院的小路上。賀蘭心看到遠處燈塔下聚集了一群人，手電筒的光束在黑暗中交錯。她轉身向主樓跑去，心臟狂跳不止。
經過醫(yī)務室時，一個黑影突然從側面撲來，將她拉進房間。賀蘭心剛要尖叫，一只冰涼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別出聲，"是白薇的聲音，但比平時更加沙啞，"他們發(fā)現賬簿不見了。"
醫(yī)務室里沒有開燈，只有儀器上的幾個小燈閃爍著紅光。白薇的臉在微光下顯得異常蒼白，眼睛下面有深重的黑眼圈。
"小翠死了，"賀蘭心低聲說，"她跳下了燈塔。"
白薇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不是自殺...他們把她推下去的。因為她知道太多。"
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小翠死前給了我這個。"
紙上畫著療養(yǎng)院的簡易地圖，一個紅叉標在舊樓七號房間的位置。旁邊寫著："記憶不是你的"。
"這是什么意思？"賀蘭心問。
白薇沒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賀蘭心鼓起的衣服上："你找到賬簿了？"
賀蘭心點點頭，正要取出賬簿，醫(yī)務室的門突然被撞開。刺眼的手電光直射過來，白薇迅速擋在賀蘭心前面。
"原來你們在這兒，"葉懷遠的聲音從強光后傳來，"深更半夜，兩位在醫(yī)務室做什么呢？"
賀蘭心瞇起眼睛，看到葉懷遠身后站著趙管事和兩名護工。他們的白大褂上沾著暗紅色的痕跡——是小翠的血嗎？
"賀醫(yī)生不舒服，"白薇鎮(zhèn)定地說，"我來給她拿點藥。"
"是嗎？"葉懷遠緩步走近，"那為什么她手里拿著洗衣房的賬簿？"
賀蘭心這才發(fā)現，賬簿不知何時已經暴露在外。她的大腦飛速運轉，尋找脫身之計。
"院長，"她強迫自己冷靜，"我只是好奇李媽的死因。作為醫(yī)生，我有職業(yè)責任——"
"夠了！"葉懷遠突然暴怒，儒雅的面具第一次出現裂痕，"把她們帶到地下室。鐘聲計劃今晚就開始！"
趙管事獰笑著上前，粗壯的手臂像鐵鉗一樣抓住賀蘭心的肩膀。白薇試圖反抗，被一名護工打倒在地。
就在賀蘭心要被拖出門的瞬間，整棟樓的燈光突然全部熄滅。黑暗中，一聲凄厲的貓叫從窗外傳來，接著是玻璃碎裂的聲音。
混亂中，有人抓住賀蘭心的手，拉著她跑出醫(yī)務室。借著月光，她認出那是沈修然的側臉。畫家一言不發(fā)，帶著她在黑暗的走廊中穿行，最終停在一扇小門前。
"進去，"他簡短地說，"天亮前別出來。"
賀蘭心剛要道謝，沈修然突然湊近她耳邊："記住，你看到的記憶，可能不是你的。"
說完，他消失在走廊盡頭。賀蘭心推開門，發(fā)現自己在一個狹小的儲藏室里。她蜷縮在角落，聽著外面雜亂的腳步聲和喊叫聲漸漸遠去。
賬簿還在她手中，沉甸甸的像一塊墓碑。遠處，燈塔的陰影如利劍般刺向夜空。賀蘭心知道，療養(yǎng)院的每個人——包括她自己——都在這把劍的陰影下，無處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