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死盯著她。她想去拿那張照片，手指卻抖得不成樣子，幾次都落了空?！讣俚?。」
她終于擠出兩個字，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改銖哪睦锱獊淼倪@種假照片……想騙我？」
我笑了。「媽，別演了。照片背后有日期，有地點，還有你的筆跡——贈吾摯愛。
要不要我拿去問問我爸，他當(dāng)年追的『十里八鄉(xiāng)一枝花』，到底長什么樣？」
我把「十里八鄉(xiāng)一枝花」七個字，咬得極重。她猛地抬頭，臉上是全然的驚恐。
「白素！」她尖叫起來，第一次在我面前失態(tài)，聲音都破了音，「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往前一步，撐在她梳妝臺上，俯身逼近她。
桌上的瓶瓶罐罐被我撞得東倒西歪?！高@話該我問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二十年了，
整整二十年，你每天都在告訴我，我有多丑，多胖，多讓你丟臉?！埂改愀嬖V我，
我這身肥肉，這張爛臉，全都是我爸的錯，是你嫁錯了人的報應(yīng)?！刮业难蹨I涌上來，
又被我逼回去。「我每次照鏡子，都恨不得拿刀把這張臉刮花！我恨我爸，更恨我自己！」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笧槭裁矗∧銥槭裁匆@么對我？
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
3.我的嘶吼，像一把錐子，刺破了她二十年來精心維持的假面。她不再掙扎，
只是癱軟在椅子上，任由我抓著。那張保養(yǎng)得當(dāng)?shù)哪樕?，第一次流露出一種我從未見過的，
混雜著痛苦、悔恨和恐懼的情緒?！杆厮亍顾哉Z，聲音小得像蚊蚋，
「不是那樣的……我……」「不是哪樣？」我冷笑，「是你沒騙我，還是我其實美若天仙？
媽，你演的這出苦情戲，不拿個獎都可惜了?！刮宜﹂_她的手。「你到底有什么秘密瞞著我？
說！」我的聲音已經(jīng)徹底嘶啞，每一個字都帶著血?！笧槭裁次疫@么丑？！
為什么我會變成這樣？！」
我的崩潰，像一盆冷水，終于澆醒了她。她沒有看我，也沒有看那張照片。她的視線，
落在了自己的手上。那是一雙極美的手，手指纖長，皮膚白皙，指甲修剪得圓潤整潔。然后，
她又緩緩地，抬起頭，看我的手。一雙又短又粗，帶著點嬰兒肥，
因為常年做家務(wù)而顯得粗糙的手。兩只手，天差地別。她臉上的表情變得極其復(fù)雜，
像是在做一個無比艱難的決定。痛苦，掙扎，還有一點……解脫？「秘密……」
她的嘴唇動了動，聲音輕得像一陣風(fēng)?！该孛埽谟谑种?。」
「手指？」我愣住了，大腦因為這個匪夷所思的答案而宕機(jī)。什么意思？手指能有什么秘密？
我追問：「你說清楚！什么叫秘密在手指？」她卻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猛地推開我，
跌跌撞撞地沖進(jìn)了浴室，「砰」地一聲鎖上了門。任憑我如何捶門，里面都再無聲息。
我一個人站在狼藉的房間里，渾身冰冷。我低頭，攤開自己的雙手。這雙手，除了胖點，
丑點，和別人的又有什么不同？秘密……在于手指？這算什么狗屁答案。
我看著鏡子里自己那張和舊照片上如出一轍的臉，再看看自己的手。一個荒謬到極點的念頭，
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