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頭，是江有林家，他是村里的老獵戶，對后山那片莽莽蒼蒼的老林子也熟門熟路。
江火根來到土坯房前，江有林正坐在小院里的小馬扎上，面前擺著半碗花生米，就著一小盅白酒，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
見江火根推開院門進來，他抬了抬頭，招呼道：“根叔，吃過了沒？沒吃整兩口？”
江火根也不客氣，拉過旁邊另一個小馬扎坐下。
拿起酒瓶，江有林給他倒了小半碗。
江火根端起碗，抿了一口，咂摸了一下嘴，才慢悠悠地開口。
“有林，有個活計，找你商量商量?！?/p>
他停下夾花生米的手，看向江火根，詢問道：“根叔，啥活計？您老盡管說！”
“松娃子，今天從城里回來了?！?/p>
“娃子在城里給公家跑采購。他這次回來，想請你進趟山，打點野味。他收肉，價錢比供銷社那邊高兩成！”
聽到要進山，江有林眉頭皺了起來，臉上露出凝重之色：
“根叔，進老林子可不是鬧著玩的啊。我一個人……太懸了。而且……”
他話沒說完，眼神黯淡下去，兩人都陷入沉默！
去年小妮爹那樁慘事還歷歷在目，氣氛一下子變得沉重壓抑。
“唉……”
江火根深深嘆了口氣，打破了沉默，無奈的開口，
“不是你一個人，等會兒我還要去請另外幾家，愿意去的人，先得五斤白面！打到了獵物，再按斤兩算錢收肉。要是啥也沒打著，白面也照樣歸你們！”
“五斤白面？”
江有林的眼睛一亮，端著酒碗的手下意識地緊了緊。
這年頭，細糧可是金疙瘩！他家日子也緊巴巴的。
他一仰脖，下定決心：“成！根叔，這活我接了！一會兒我收拾好家伙事兒，就到你家碰頭！”
“好！就這么定了！”
他老臉笑的像朵菊花，松娃子托付的這樁事，總算是開了個好頭。
……
江火根出門不久后，江青松也離開了他家。
他沒回去自己的屋子，江青松在村里慢慢踱步，走著走著，他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中午在村口遇見的小妮那張瘦小的臉。
小妮她爸，以前也是村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獵戶。
去年鬧春荒，糧食緊缺得厲害，他一個人鉆進了深山老林。
不僅一無所獲，還因為太過深入，不幸遭遇了一頭兇猛的野豬。
等村里組織人手找到他時，早已回天乏術。
噩耗傳來，本就體弱多病的小妮母親，沒過多久也撒手人寰，只留下祖孫倆相依為命。
也虧村長心善，時常發(fā)動村民幫忙，祖孫倆才勉強支撐下去。
江青松提著一個小布袋，循著記憶，走向小妮家。
不一會兒，江青松來到一個圍著籬笆的破舊屋子，他朝院里喊了兩聲：“妮兒奶奶，在家嗎？”
土屋里，小妮正捧著中午江青松給大白兔奶糖，想讓奶奶也嘗嘗這糖的甜味。
聽到外面的喊聲，她抬起頭：“奶奶！好像是青松哥哥來了！”
“哎……扶奶奶去看看……”
小奶出來，看到站在籬笆外的江青松，小妮眼睛一亮，快步跑過去打開了院門。
“青松哥哥！”
江青松走進這個收拾得還算干凈的小院。
“是青松啊……快，快進屋坐…”妮兒奶奶臉上和善的笑容招呼著。
“妮兒她奶，我就不坐了，”
江青松連忙擺手，目光看向在院子鉆來鉆去小雞仔，說明來意，“您家這窩小雞仔養(yǎng)得挺好，能不能賣給我?guī)字?？?/p>
奶奶聞言，臉上笑容不變：“咳，這些雞仔，還是火根幫忙張羅的，你想要幾只，只管領去養(yǎng)就是了！說什么買不買的，多見外??！”
江青松態(tài)度堅決的說：“這可使不得，您和小妮也不容易，還指望這些雞仔過日子呢。您要是不收錢，我這雞仔也不能要?！?/p>
老人猶豫一會兒，想到自家的現(xiàn)狀，才緩緩點了點頭。
“哎……你這孩子，那你看著給點就成！”
江青松從口袋里掏出五塊錢紙幣，遞了過去，“好，我挑四只小雞仔就行?！?/p>
奶奶一看他給了那么多，嚇了一跳，連連擺手后退：“哎喲！青松！這太多了！幾只雞仔哪值這么多錢？快收回去！”
“不多，差不多就這個價，您就安心收下吧！”
江青松上前一步，把錢塞進了小妮奶奶的手里。
兩人推讓了一會兒，她才顫巍巍地收下了。
緊緊攥著錢，她聲音哽咽說：“這…這叫我說什么好，妮兒，快去給你青松哥哥挑四只小雞仔……”
“哎！”小妮應了一聲，臉上帶著開心的笑容，蹲下身，從雞群里捉出四只毛色較好的小雞仔，裝進江青松帶來的布袋里。
江青松接過布袋，把一直提在左手的那個裝著大米的小布袋，放在門邊的凳子上。
“對了，這個是我從城里帶回來的，不算多，您和小妮留著熬點稀粥喝?！?/p>
看著凳子上的布袋，小妮奶奶剛想說什么，又看了看身旁瘦弱的小女孩，終究沒有把拒絕的話說出口。
“青松……謝謝你了……真是……謝謝你了……”她聲音哽咽地感謝。
“妮兒她奶，不用謝，我就先走了！”
江青松他蹲下身，輕輕摸了摸小妮的頭，溫聲道：“小妮乖，在家要聽奶奶話，好好照顧奶奶。哥哥走啦！”
說完，他站起身，提著那個裝著小雞的袋子，轉身走出了這個小院。
身后，是祖孫倆久久凝望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