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的霧,濃得像化不開的墨。
譚旭站在船頭,裂山刀的寒光被霧氣裹著,顯得有些黯淡。三天前,他得到消息:周于在淮水北岸的狼山屯兵五萬,聲稱要與他“決一死戰(zhàn)”。
“將軍,”龍文浩捧著熱湯進來,眉頭緊鎖,“斥侯說狼山地勢太險,三面是懸崖,只有一條棧道能上去,怕是有詐?!?/p>
譚旭接過湯碗,霧氣在碗沿凝成水珠:“我知道有詐。但周于殺了我們七千弟兄,這仇必須報。而且,楊權的援軍就快到了,我們不能等?!?/p>
他看向龍云飛:“你帶三千人守船,我與文浩率軍登山。記住,若午時我們未歸,立刻回蘇州,告訴譚珂,守住江南,等時機成熟再圖北伐?!?/p>
龍云飛急了:“將軍!要去也是我去!你是主帥——”
“這是軍令?!弊T旭打斷他,目光銳利如刀,“服從命令?!?/p>
狼山的棧道果然是陷阱。譚旭的軍隊剛走到一半,兩側崖頂突然滾下巨石,棧道被砸斷,五千士兵被困在半山腰,進退不得。周于的聲音從崖頂傳來,帶著得意的笑:“譚旭,投降吧!楊陛下說了,只要你歸順,封你做兵馬大元帥!”
譚旭抽出裂山刀,將一塊飛來的巨石劈成兩半:“周于,你忘了你父親曾是我祖父的部下?忘了你小時候還在中合關吃過我母親做的餅?”
周于的笑聲戛然而止:“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天下姓楊,不姓譚!”
箭雨從崖頂射下,士兵們紛紛中箭倒下。龍文浩舉盾護住譚旭,手臂被箭貫穿,鮮血順著盾面流下:“將軍,我們沖不出去了!您先走,我斷后!”
譚旭按住他的肩,聲音平靜:“譚家將沒有丟下弟兄自己跑的道理?!?/p>
他忽然轉身,對著崖頂大喊:“周于!我可以死,但我的兵要活著!放他們走,我隨你處置!”
周于愣了愣,隨即冷笑:“好!我答應你!”
龍文浩急得眼都紅了:“將軍!不可!”
譚旭拍了拍他的臉,像兄長對弟弟:“告訴譚珂,守住家業(yè),別忘了我們是為了什么而戰(zhàn)。還有,外事不決問你哥,內事不決問你——你們龍家兄弟,要幫他?!?/p>
他推開龍文浩,獨自走向崖頂。裂山刀插在地上,刀柄上的“忠”字在霧中依舊清晰。
周于看著被押上來的譚旭,忽然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那雙眼睛里沒有恐懼,只有失望,像看著一個不成器的晚輩。
“你真的不降?”周于問,聲音有些發(fā)虛。
譚旭笑了,笑聲在山谷里回蕩:“我祖父守關,戰(zhàn)死;我父親守關,病死;我譚旭,生于關城,死于沙場,合該如此。倒是你,靠著叛軍茍活,將來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
周于被戳到痛處,臉色驟變:“給我斬了!”
刀落下時,譚旭望著中合關的方向,仿佛又看到了父親臨終前的眼神。他想,自己沒給譚家丟臉。
午時,龍云飛在船上等到的,不是凱旋的隊伍,而是從崖頂滾下來的一顆頭顱——那是譚旭的頭,雙目圓睜,仿佛還在望著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