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帶著一種近乎透明的質(zhì)感，斜斜穿過自習(xí)室高大的玻璃窗，在排列整齊的深色木質(zhì)長桌上投下長長的、界限分明的光帶。
空氣中漂浮著細(xì)小的塵埃，在光束中緩慢舞動，像無數(shù)微小的生命。整個空間彌漫著一種近乎神圣的安靜，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書頁翻動的輕響，以及空調(diào)系統(tǒng)低沉的嗡鳴。這里是專注的殿堂，思維的戰(zhàn)場。
鄧海軍和柳笙樓并肩坐在靠窗的位置，共享著同一片陽光。鄧海軍面前攤開一本厚重的《固體物理與結(jié)構(gòu)物性》，正在推導(dǎo)一個關(guān)于晶格振動的復(fù)雜公式，筆尖在草稿紙上流暢地移動，發(fā)出規(guī)律的沙沙聲，如同思維的腳步聲。柳笙樓則安靜地看著一本樂理書，偶爾在筆記本上記下幾筆，側(cè)臉在陽光下顯得柔和寧靜。
陽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讓人有些昏昏欲睡。鄧海軍剛解決完一個難點(diǎn)，心情舒暢，側(cè)頭想和柳笙樓分享一下剛才的思路。然而，目光觸及柳笙樓臉龐的瞬間，他臉上的笑意驟然凝固。
柳笙樓的臉，在明亮的光線下，呈現(xiàn)出一種近乎透明的、毫無血色的蒼白！那不是健康的白皙，而是一種虛弱的、失血般的灰白。她原本專注看著書頁的眼神，此刻顯得有些渙散，長長的睫毛無力地低垂著，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濃重的陰影。她的嘴唇也失去了往日的紅潤，呈現(xiàn)出一種淡淡的青紫色。
“笙樓？” 鄧海軍心頭一緊，聲音不自覺地壓低，帶著明顯的擔(dān)憂，“你…臉色怎么這么差？不舒服嗎？”
柳笙樓像是被他的聲音從很遠(yuǎn)的地方喚回，身體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她抬起頭，看向鄧海軍，努力想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但那笑容在她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脆弱，像一張一戳即破的薄紙。
“沒…沒事，”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虛弱，“可能…可能是昨晚沒睡好，有點(diǎn)…有點(diǎn)低血糖吧?！?她一邊說著，一邊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拿放在桌角的保溫杯。
就在她抬手的那一瞬間——
“啪嗒！”
她握在手中的一支金屬鋼筆，毫無征兆地從她無力的指間滑脫，掉落在堅硬的水磨石地面上，發(fā)出一聲清脆而突兀的響聲，在安靜的自習(xí)室里顯得格外刺耳！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吸引了附近幾個學(xué)生的目光。柳笙樓的身體猛地一僵，臉上血色褪盡，連那點(diǎn)強(qiáng)撐的笑容也維持不住了，只剩下掩飾不住的驚慌和虛弱。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猛地彎下腰去撿筆，動作倉促而狼狽。
“我來！” 鄧海軍動作更快，已經(jīng)先一步彎腰幫她撿起了筆。就在他直起身，想把筆遞還給柳笙樓時，眼角的余光卻瞥見了一抹刺目的猩紅！
柳笙樓正慌亂地將一塊折疊起來的、淺藍(lán)色格子的棉質(zhì)手帕，快速地塞進(jìn)自己毛衣外套的口袋深處！動作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但鄧海軍看得清清楚楚，那手帕露出的一個小角上，赫然浸染著一小片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紅色的血跡！那紅色在淺藍(lán)色的布料上，如同雪地里綻放的毒罌粟，觸目驚心！
鄧海軍只覺得腦袋里“嗡”的一聲，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拿著鋼筆的手僵在半空，眼睛死死地盯著柳笙樓塞手帕的口袋位置，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
“笙樓！你…” 他的聲音因?yàn)闃O度的震驚和恐懼而變了調(diào)，帶著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顫抖，“那手帕…你咳血了？！”
柳笙樓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像是被無形的鞭子抽中。她猛地抬起頭，看向鄧海軍，那雙清澈的眼眸此刻盛滿了難以言喻的驚恐、絕望和無助，像一只被逼到絕境的小鹿。她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辯解什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下意識地用另一只手緊緊捂住了那個口袋，仿佛要將那個可怕的秘密死死按住，不讓它泄露分毫。
自習(xí)室的安靜此刻如同沉重的巨石，壓得人喘不過氣。周圍投來的好奇目光讓柳笙樓更加無地自容。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與地面摩擦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我…我去下洗手間…” 她丟下這句幾乎不成調(diào)的話，看也不敢再看鄧海軍一眼，低著頭，腳步虛浮踉蹌地、幾乎是逃離般沖出了自習(xí)室。那倉惶的背影，單薄得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
鄧海軍僵在原地，手里還握著那支冰冷的鋼筆。鋼筆上似乎還殘留著她指尖的溫度，但那抹刺目的猩紅，卻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了他的視網(wǎng)膜上，也燙在了他的心上。低血糖？沒睡好？所有的借口在這一刻都顯得那么蒼白可笑！
他低頭看向自己空著的另一只手，指尖仿佛還能感受到剛才那一瞥帶來的冰冷粘膩的觸感——那是血！是柳笙樓咳出來的血！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她到底怎么了？那蒼白，那虛弱，那眩暈，那回避…一切零碎的線索在這一刻被那抹血色串聯(lián)起來，指向一個他不敢深想、卻無比清晰的可能！他猛地推開椅子，不顧周圍驚詫的目光，朝著柳笙樓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自習(xí)室午后的寧靜，被徹底打破，只剩下那支遺落在桌上的鋼筆，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