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社區(qū)的改造工程比想象中復雜。舊廠房坐落在城市邊緣,曾經(jīng)是紡織廠,保留著工業(yè)時代的骨架,卻也積攢了數(shù)十年的塵埃。
第一次站在那片空曠的空間時,我能聽到時光的回聲。高聳的穹頂下,陽光從破損的天窗傾瀉而下,在布滿灰塵的地板上切割出幾何光斑。
“需要很多工作?!鳖欏氛驹谖疑磉?,聲音在空曠中產生回響。
“但很有潛力?!蔽已鲱^看著那些銹跡斑斑的鋼梁,“看這些結構,像不像巨獸的骨骼?”
他輕笑:“你還是會用那種藝術家的眼光看世界?!?/p>
我們戴著安全帽,在建筑師的陪同下巡視整個空間。顧宸認真聽著技術細節(jié),不時提出實際問題:承重、通風、電路。而我更關注光線的流動、空間的節(jié)奏、氛圍的營造。
“這里可以做成挑空畫廊。”
“東側采光好,適合做畫室?!?/p>
“后院有棵老榕樹,可以在那里做露天展區(qū)?!?/p>
我興奮地指著各個區(qū)域,顧宸的助理快速記錄著。當我們目光相遇時,他眼中滿是欣賞的笑意。
“我就知道交給你是對的?!蔽缧輹r,我們坐在廠房外的臺階上吃盒飯,他如是說。
工程開始后,我?guī)缀趺刻於紒肀O(jiān)工。工人們最初對這個“老板的女人”持懷疑態(tài)度,直到我指出幾處設計缺陷并提出解決方案。
“蘇小姐懂行啊?!惫ゎ^老張后來對顧宸說,“不像那些只會指手畫腳的富太太。”
我穿著工裝褲,頭發(fā)隨意扎起,與工人們討論施工細節(jié)。有時顧宸下班后來看我,就安靜地站在角落,不打擾我的“指揮工作”。
一天傍晚,工人們下班后,我獨自留在廠房。夕陽透過新安裝的玻璃幕墻,將整個空間染成金色。我忍不住拿出隨身攜帶的素描本,捕捉這光影交錯的瞬間。
“就知道你還在?!?/p>
顧宸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提著外賣袋,西裝搭在手臂上,領帶松垮地掛著。
“來看進度?”我沒有回頭,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
“來送晚餐。”他走到我身邊,看向素描本,“又在畫我?”
畫紙上確實是他的側影,融在廠房的鋼結構間。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無意識畫了什么,頓時耳根發(fā)熱。
“練習人物構圖而已。”我合上本子,故作鎮(zhèn)定。
他低笑不語,鋪開野餐布在地上。我們坐在夕陽余暉中分享簡單的晚餐,像兩個偷閑的工人。
“記得嗎,我們第一次約會就是在建筑工地?!彼蝗徽f。
記憶涌現(xiàn)。那時顧氏開發(fā)新樓盤,他帶我去看地基工程,在臨時板房里吃盒飯。所有人都以為我只是他一時興起的女伴,沒人想到后來他會娶我。
“你當時真討厭,一直說我的裙子不適合去工地?!?/p>
“但它很適合你?!彼凵駵厝?,“像朵突然開在水泥地上的花。”
夜幕降臨,廠房內只有安全燈的微弱照明。我們并肩躺在野餐布上,看著穹頂逐漸顯現(xiàn)的星空——透過新安裝的玻璃天窗,真實的星空與倒映在地板上的星光交織成奇幻的景象。
“這里將來會誕生很多了不起的作品?!蔽逸p聲說。
“已經(jīng)誕生了。”他側身看我,眼睛在昏暗中明亮如星,“你就是我最了不起的作品?!?/p>
我嗔怪地推他,卻被他握住手腕。在空曠的廠房中心,我們接了一個帶著飯菜味道的吻,卻比任何豪華餐廳中的親吻都更令人心動。
工程進行到第二個月時,遇到了麻煩。市政規(guī)劃突然調整,附近要修建高架橋,藝術社區(qū)可能面臨噪音和震動問題。
顧宸連夜從出差地趕回,與相關部門協(xié)商。我則帶著設計團隊修改方案,增加隔音結構和內部庭院。
連續(xù)三天,我們幾乎住在工地。他在臨時辦公室打電話周旋,我在圖紙前尋找解決方案。夜晚我們擠在簡易床上小睡,依偎著互相取暖。
第四天凌晨,問題終于解決。高架橋路線微調,藝術社區(qū)得以保全。我們站在黎明的廠房中央,疲憊卻欣慰。
“我們做到了?!蔽衣曇羯硢 ?/p>
“是你做到了。”他輕撫我的臉,“那些隔音設計說服了他們?!?/p>
陽光漸漸照亮廠房,他忽然單膝跪地,從口袋掏出一個小盒子。我的心跳驟停——不是又來?
但他打開的盒子里不是戒指,而是一把锃亮的鑰匙。
“藝術社區(qū)大門的鑰匙。”他微笑,“本來想等竣工儀式再給你,但現(xiàn)在覺得時候正好?!?/p>
我接過鑰匙,冰涼的金屬在掌心逐漸溫暖。這不是求婚,卻比任何求婚都更珍貴——他認可我的能力,尊重我的獨立。
“謝謝?!蔽依鹚~頭相抵,“為我們。”
竣工那天,我們舉辦了簡單的開幕儀式。沒有邀請媒體名流,只有建筑團隊和幾位藝術家朋友。我在大門上掛起手繪的招牌——“羽翼藝術社區(qū)”。
顧宸站在人群中,看著我剪彩。他鼓掌的笑容里,有一種特別的驕傲。
夜晚,所有人都離開后,我們獨自留在社區(qū)里。完整的空間比想象中更美,功能性與藝術性完美結合。
在最大的畫室里,我掀開蓋在某物上的布——那是根據(jù)我的設計定制的巨大畫桌。
“畢業(yè)禮物。”他從身后環(huán)住我,“喜歡嗎?”
我轉身吻他作為回答。我們在嶄新的畫桌上做愛,像為這個空間注入第一縷靈魂。
事后,月光透過天窗灑落。我們披著外套,坐在窗前看星空。
“知道我最喜歡這里哪一點嗎?”我靠在他肩頭問。
“每個角落都有你的痕跡?”
“不?!蔽椅⑿?,“是它完全屬于我自己。不是顧太太的,不是任何人的,只是蘇晚的。”
他沉默片刻,輕吻我的發(fā)頂:“這正是我想給你的?!?/p>
遠處有火車鳴笛聲傳來,像自由的號角。我們知道前路還有挑戰(zhàn),但此刻,在舊廠房獲得新生的空間里,一切都充滿希望。
羽翼藝術社區(qū)正式開啟了篇章。而我們的故事,也在其中寫下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