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沐晴的鋼筆懸在合同上方，墨水滴在紙上暈開一個小藍點。會議室里空調(diào)溫度太低，她下意識地搓了搓手臂。對面，程越正與明誠科技的李總低聲交談，眉頭緊鎖。
三天前林雨嫣家族的撤資風波，如今演變成一場商業(yè)危機。許沐晴翻動文件，紙張嘩啦聲在安靜的會議室格外刺耳。程越抬頭看她一眼，目光里含著某種她讀不懂的情緒。
"許總，"李總轉(zhuǎn)向她，表情為難，"林氏撤資后，我們的資金缺口達到兩億。如果沒有新投資方..."
"會有的。"許沐晴打斷他，聲音比她想象的更冷靜，"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幾家海外基金。"
程越突然推過來一張紙條：【別逞強，讓我?guī)湍?。?/p>
許沐晴盯著那幾個字，筆跡力道幾乎穿透紙背。她輕輕搖頭，把紙條推回去。程越的嘴角繃緊了，眼中閃過一絲挫敗。
會議結(jié)束后，許沐晴快步走向電梯，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急促的節(jié)奏。程越從后面追上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沐晴，等一下。"
他的手掌溫度透過西裝袖口傳來，許沐晴條件反射地甩開："程總，請自重。"
"別這樣。"程越壓低聲音，"我知道你聯(lián)系的海外基金都拒絕了。讓我?guī)湍悖矣匈Y源。"
許沐晴抬頭看他，程越的眼睛在燈光下呈現(xiàn)出一種深邃的棕色，像極了大學時他熬夜幫她復習時的樣子。那時他的眼神也是這么專注，這么...
她猛地掐斷思緒："代價是什么？"
程越像是被刺了一下："沒有代價。"
"是嗎？"許沐晴冷笑，"就像當年我放棄MIT的offer一樣，沒有代價？"
程越的臉色瞬間變白。電梯門開了，許沐晴快步走進去，在他反應過來前按下關(guān)門鍵。透過逐漸變窄的門縫，她看到程越站在原地，表情像是被人當胸捅了一刀。
七年前。
許沐晴盯著電腦屏幕上的郵件，手指發(fā)抖。"祝賀你被麻省理工學院斯隆商學院錄取..."這幾個字在眼前跳動。窗外春光明媚，櫻花紛飛，而她的世界天旋地轉(zhuǎn)。
電話鈴聲驚醒了她。程越的名字在屏幕上閃爍，她深吸一口氣接起來。
"沐晴！"程越的聲音充滿興奮，"我拿到摩根士丹利的實習offer了！就在本市！"
許沐晴勉強扯出笑容："恭喜..."
"你怎么了？聲音怪怪的。"
"沒什么，只是..."她盯著錄取郵件，"我也有個消息。"
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你被MIT錄取了？"
許沐晴的心跳漏了一拍："你怎么知道？"
"你只申請了這一所國外學校，而且上周就說快出結(jié)果了。"程越的笑聲傳來，"太棒了！什么時候走？我請你吃大餐慶祝！"
許沐晴的指尖在鍵盤上輕輕滑動："八月。"
"那..."程越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我們以后就見不到了？"
這句簡單的問話像一把小刀扎進許沐晴心口。她咬著嘴唇，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來。
"沐晴？你哭了？"
"沒有。"她迅速擦掉眼淚，"只是...有點突然。"
"別擔心，"程越的聲音突然輕快起來，"波士頓又不遠，我可以去看你。再說，四年很快就過去了..."
許沐晴盯著窗外的櫻花樹，陽光透過花瓣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四年。四年見不到程越的笑容，聽不到他喊她"沐晴"，不能在他難過時陪在他身邊...
"其實..."她輕聲說，"我還沒決定去不去。"
"什么？那可是MIT！"程越驚呼，"你從高中就夢想去的學校！"
是啊，她夢想的學校。但還有一個更久的夢想，從八歲起就埋藏在心底的夢想——和程越在一起。
"我再想想。"她匆匆掛斷電話，把臉埋進掌心。
三天后，程越出現(xiàn)在她宿舍樓下，手里拿著兩杯奶茶。他曬黑了，頭發(fā)剪短了，眼睛里閃爍著許沐晴熟悉的固執(zhí)光芒。
"給。"他遞過一杯奶茶，"你最喜歡的芋圓口味。"
許沐晴接過奶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一陣電流般的觸感讓她差點打翻杯子。
"我查過了，"程越坐在她旁邊，"MIT的金融專業(yè)確實是世界頂尖，但國內(nèi)也有不錯的..."
許沐晴轉(zhuǎn)頭看他："你想說什么？"
程越深吸一口氣："我不想你走。"
陽光照在他的側(cè)臉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許沐晴的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腔。
"為什么？"她輕聲問。
"因為..."程越撓撓頭，"我習慣了有你在。實習會很辛苦，我需要有人吐槽。而且..."他頓了頓，"我需要你。"
我需要你。三個字擊潰了許沐晴所有理智。她低下頭，看著奶茶杯壁凝結(jié)的水珠一顆顆滑落，像她無聲落下的眼淚。
"好。"她聽見自己說，"我不走。"
程越歡呼一聲，摟住她的肩膀："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最夠意思！"
許沐晴勉強笑了笑，在他看不見的角度，悄悄關(guān)掉了MIT的錄取郵件頁面。屏幕暗下去的瞬間，她仿佛看見自己的一部分夢想也隨之熄滅。
但她不后悔。至少當時不后悔。
現(xiàn)時。
許沐晴的公寓門被敲響時，她正對著電腦屏幕上一連串的拒絕郵件發(fā)呆。透過貓眼，她看到程越站在門外，頭發(fā)被雨淋濕，手里拿著一個文件袋。
她猶豫了三秒，還是開了門。
程越的眼睛亮了起來："我可以進來嗎？"
許沐晴側(cè)身讓他進門，雨水的味道隨之涌入。程越的西裝外套濕透了，水珠順著他的發(fā)梢滴落在地板上。
"擦一擦。"她遞過毛巾，語氣生硬。
程越接過毛巾，手指有意無意地擦過她的指尖："謝謝。"
許沐晴迅速收回手："什么事這么急？"
程越打開文件袋，取出一疊資料："這是三家愿意投資明誠的基金，都已經(jīng)談妥了。"
許沐晴翻看文件，眉頭越皺越緊："這些都是你的客戶資源。"
"現(xiàn)在是你的人了。"程越輕聲說。
許沐晴抬頭看他："為什么幫我？"
程越的眼神深邃如井："因為我欠你的。不止是MIT，還有...所有事。"
雨聲突然變大，敲打著窗戶。許沐晴的胸口發(fā)緊，那些被時間塵封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她為他放棄的機會，為他忍受的委屈，為他流過的眼淚...
"不只是MIT。"她突然說，"還有普華永道的實習，我為了陪你過生日推掉了；還有香港交換的機會，因為你說不想一個人吃食堂..."
程越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我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許沐晴苦笑，"因為我從來沒告訴你。我總以為，只要我付出足夠多，總有一天你會看見我。"
程越的手微微發(fā)抖，他上前一步："我現(xiàn)在看見了，沐晴。我看見了。"
許沐晴別過臉，不讓他看見自己泛紅的眼眶："太遲了。"
"不遲。"程越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只要你愿意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彌補..."
他的心跳透過襯衫傳來，強勁而急促。許沐晴想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程越..."
"這次換我守護你。"程越輕聲說，眼神堅定如多年前那個在醫(yī)務(wù)室門口承諾要保護她的少年。
許沐晴的呼吸停滯了一秒。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她緊鎖的心門。她猛地抽回手，轉(zhuǎn)身走向窗邊，雨幕中的城市燈光模糊成一片。
"你走吧。"她聲音沙啞，"我需要時間。"
程越站在原地沒動："沐晴，我..."
"拜托。"她幾乎是在哀求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門輕輕關(guān)上。許沐晴滑坐在地，把臉埋進膝蓋。雨聲掩蓋了她的啜泣，就像多年前那個決定留下的夜晚一樣。
第二天早晨，許沐晴被門鈴聲吵醒。她揉著太陽穴去開門，門外卻空無一人，只有一個小包裹放在門口。
她警惕地拆開包裹，里面是一個舊皮夾。她認出來，這是程越大學時用的錢包，邊緣已經(jīng)磨損得發(fā)白。
錢包里除了幾張早已過期的會員卡，還有一張照片——大學時的許沐晴，站在櫻花樹下微笑。照片背面寫著一個日期，正是她本該去MIT報到的那天。
許沐晴的手指顫抖起來。她從未給過程越這張照片，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偷拍的。更不知道，為什么他把它藏在錢包里這么多年。
手機突然響起，張悅的名字跳出來："許總！出大事了！程總今早公開發(fā)聲明與林家斷絕所有商業(yè)往來，林氏股價暴跌！"
許沐晴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
"更驚人的是，"張悅的聲音因興奮而提高，"程總把他個人資產(chǎn)的30%轉(zhuǎn)入了一個信托基金，受益人寫的是您！財經(jīng)頻道都炸鍋了！"
許沐晴的手機滑落在地。她蹲下身，拾起錢包和照片，突然注意到錢包夾層里還有一張紙條。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來，上面是程越熟悉的筆跡：
【如果有一天我足夠勇敢，就把這個還給你，告訴你我有多后悔。】
日期是三個月前，就在他們重逢之前。
許沐晴的視線模糊了。她拿起手機，撥通了程越的號碼。鈴聲響了很久，無人接聽。
就在這時，一條新聞推送跳出來：【突發(fā)：程氏集團繼承人程越疑似因高燒入院，知情人士稱其已連續(xù)工作72小時...】
許沐晴的世界瞬間靜止。她抓起外套和鑰匙，沖出家門。電梯遲遲不來，她干脆跑向樓梯間。在匆忙的腳步聲中，一個念頭在她腦海中越來越清晰：
也許，還不算太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