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是被地鐵報站聲驚醒的。
不是大學宿舍里室友的鬧鐘，
也不是高中教室的上課鈴，
而是上海早高峰地鐵里，
帶著電流雜音的“下一站，南京東路站”。
她猛地睜開眼，發(fā)現自己擠在人潮涌動的地鐵車廂里，
左手邊是拎著公文包的西裝男，
右手邊是啃著包子的阿姨，
鼻尖縈繞著豆?jié){油條的熱氣和陌生人身上的香水味。
低頭看時，她穿著一身淺灰色的實習套裝，手里攥著工牌，上面印著“市場部實習生 林溪”。
原來這場夢，又往前跳了一步，跳到了大三暑假，她和顧嶼在上海重逢的那個夏天。
=地鐵到站的提示音再次響起，人群像潮水般涌下車。
林溪被推著往前走，剛擠出車廂，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后喊她：
“林溪！林溪！”
她猛地回頭，撞進一雙熟悉的眼睛里。
—雙眼皮，眼尾微挑，笑起來時眼角彎成月牙，還帶著高中時那兩顆小虎牙。
顧嶼穿著白色襯衫，袖口挽到小臂，手里也攥著一個工牌，正穿過人群朝她跑過來，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頭發(fā)被風吹得有些亂。
“真的是你！”
顧嶼跑到她面前，喘著氣，眼里滿是驚喜，
“我剛才在地鐵上就覺得像你，又怕認錯，沒想到真的是你！你也在這附近實習？”
林溪的心跳快得像要沖出胸腔，她攥著工牌的手指微微發(fā)白，連聲音都有些發(fā)顫：“是……我在前面的大廈實習，你呢？”
“這么巧！我在旁邊的科技樓，也是市場部實習！”
顧嶼笑著說，伸手幫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fā)，指尖不經意碰到她的耳尖，兩人都愣了一下，又趕緊移開目光。
那天早上，他們一起走出地鐵站，沿著南京東路往寫字樓走。
他們又加回了聯系方式 。
顧嶼說，他是通過校招拿到的實習機會，本來以為要一個人在上海待兩個月，沒想到能遇到她；
林溪說，她是投簡歷時偶然看到這家公司，想著上海機會多，就過來試試，沒想到這么幸運。
陽光透過高樓大廈的縫隙灑下來，落在他們身上，帶著夏末的暖意。
林溪看著身邊的顧嶼，突然覺得像做夢——高中時隔著課桌的距離，大學時隔著一千多公里的屏幕，現在竟然能并肩走在上海的街頭，呼吸著同一片空氣，這種感覺太不真實，又太讓人歡喜。
從那以后，他們的實習生活多了許多交集。
每天早上，顧嶼會提前十分鐘在地鐵站等她，手里拿著熱乎的豆?jié){和包子：
“我看你昨天沒吃早餐，特意給你帶的，這家包子鋪的肉包特別好吃。”
林溪接過早餐，指尖碰到溫熱的塑料袋，心里暖暖的。
高中時他也是這樣，會記得她不吃早餐的習慣，幫她帶面包和牛奶。
早高峰的地鐵依然擁擠，顧嶼會把她護在身后，用手臂擋住擁擠的人群：
“小心點，別被擠到。”
地鐵到站時，他會先下車，然后伸手拉她一把；
出地鐵時，他會走在她左邊，提醒她“注意來往的自行車”。
這些細微的舉動，像高中時雨天里傾斜的傘，像圖書館里悄悄放在桌上的橘子糖，讓林溪覺得，時光好像又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夏天。
中午午休時，他們會一起去寫字樓附近的廉價快餐店吃飯。
顧嶼知道她喜歡吃番茄炒蛋，每次都會點一份，然后把自己碗里的番茄夾給她；
林溪知道他喜歡吃紅燒肉，會特意點一份，把肥一點的肉挑出來，留給他瘦一點的。
他們會聊實習時的趣事：顧嶼說他今天幫領導打印文件，不小心把“市場報告”打成了“市長報告”，被領導調侃了半天；
林溪說她今天幫同事整理數據，不小心把表格里的數字填錯了，幸好及時發(fā)現，沒造成麻煩。
有時候，他們會遇到實習中的困難。
顧嶼會因為寫不好市場分析報告而煩惱，林溪會幫他一起查資料，一起分析數據，陪他在辦公室加班到很晚；
林溪會因為跟客戶溝通不好而難過，顧嶼會安慰她
“別著急，慢慢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還會給她講笑話，逗她開心。
他們像高中時一樣，互相鼓勵，互相支持，一起面對困難，一起解決問題。
周末的時候，他們會一起去外灘吹風。
顧嶼會幫她拍照，教她擺姿勢：
“你站在江邊，背對著我，抬頭看風景，這樣拍出來好看?！?/p>
林溪站在江邊，風吹起她的頭發(fā)，顧嶼拿著手機，認真地拍照，陽光落在他的側臉上，像高中時圖書館里那個認真講題的少年。
他們會坐在江邊的長椅上，聊未來的打算：
顧嶼說他想留在上海工作，這里機會多，發(fā)展空間大；
林溪說她還沒想好，不過上海的氛圍很好，她也很喜歡這座城市。
“那你以后要不要留在上海？”
顧嶼突然問，眼神里帶著幾分期待。
林溪愣了一下，小聲說：
“我不知道，我爸媽希望我回南方，說女孩子家離家近點好。”
顧嶼“哦”了一聲，沒再說話，只是低頭看著江面，眼神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林溪看著他的側臉，心里有點慌——她其實也想留在上海，如果能和顧嶼一起，那就更好了。
可是她不敢說出口，怕自己的心意會給顧嶼帶來困擾，怕自己的決定會讓爸媽失望。
除了去外灘，他們還會一起去看便宜的電影。
顧嶼會提前在網上買好打折的電影票，選好中間的位置；林溪會買好爆米花和可樂，記得他喜歡吃甜的，特意選了甜味的爆米花。
電影開場后，他們會一起笑，一起緊張，一起感動?？吹礁腥说那楣?jié)時，林溪會偷偷抹眼淚，顧嶼會遞過紙巾，小聲說：
“別難過，這只是電影而已。”
有一次，他們看了一部關于青春的電影，電影里的男女主角因為異地戀而分開，最后錯過了彼此。
走出電影院時，林溪的眼睛還是紅的，顧嶼看著她，輕聲說：
“林溪，其實有些事情，只要勇敢一點，就不會留下遺憾。”
林溪的心跳突然快了起來，她抬頭看著顧嶼，他的眼神很認真，不像在開玩笑。
她想問問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卻又不敢——她怕自己會錯了意，怕聽到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日子一天天過去，實習生活很快就要結束了。
林溪和顧嶼之間的感情越來越深，他們之間的氛圍也越來越曖昧。
顧嶼會在下雨天，撐著傘送她回出租屋；
會在她生病時，特意去藥店買感冒藥，還幫她煮姜湯；
會在她生日時，送她一條項鏈，項鏈上掛著一個小小的“溪”字，他說：
“這是我特意定制的，希望你能喜歡。”
林溪把項鏈戴在脖子上，貼身放著，感覺像是顧嶼在身邊陪著她一樣。
她也想給顧嶼送一份禮物，思來想去，她給顧嶼織了一條圍巾——高中時她學過織圍巾，卻一直沒機會送給顧嶼，現在終于有機會了。
她每天晚上都會織到很晚，手指被針扎破了好幾次，卻一點也不覺得疼。
圍巾織好后，她送給顧嶼，顧嶼很高興，當場就圍在了脖子上，笑著說：
“真好看，這是我收到過最好的禮物。我以后冬天天天都圍?！?/p>
林溪看著他開心的樣子，心里滿是歡喜。
她覺得，他們之間的關系，好像就差一層窗戶紙了，只要有人勇敢一點，就能捅破。
直到那個加班后的雨夜，一切都變了。
那天，他們因為要趕一個市場報告，在辦公室加班到了晚上十點。
走出寫字樓時，外面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濺起水花。
顧嶼把自己的傘遞給她：
“我送你回去吧，這么大的雨，你一個人回去不安全?！?/p>
林溪點了點頭，接過傘，和顧嶼一起走進雨里。
傘不大，顧嶼把大部分空間讓給了她，自己的肩膀很快就被雨水打濕了。
林溪看著他濕掉的肩膀，心里有點心疼，想把傘往他那邊傾斜一點，卻被他攔住了：
“沒事，我身體好，不怕淋。你別感冒了?！?/p>
他們沉默地走著，只有雨聲和腳步聲。
快到林溪的出租屋樓下時，顧嶼突然停下腳步，看著她，眼神里帶著幾分緊張，又帶著幾分期待。
路燈昏黃的光落在他的臉上，能看到他臉上的水珠，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汗水。
“林溪，我有話跟你說。
顧嶼的聲音有點沙啞，他張了張嘴，好像在猶豫怎么說。
林溪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來，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呼吸也變得急促。
她知道，顧嶼大概要跟她表白了。
她緊張地看著他，期待著他的話，卻又有點害怕——她怕自己會說錯話，怕自己會搞砸這一切。
顧嶼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
“林溪，從高中第一次見到你，我就……”
他的話還沒說完，林溪就下意識地打斷了他。
她看著他，笑著說：
“顧嶼，謝謝你送我回來。雨好像下得更大了，再不上樓我就要感冒了，你也快回去吧，路上小心點?！?/p>
顧嶼愣住了，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又把話咽了回去。
他看著林溪，眼神里的光一點點暗了下去，像被雨水澆滅的火焰。
過了幾秒，他才勉強笑了笑，說：
“好，那你快上去吧，記得關好門窗。”
“嗯，你也快回去吧?！?/p>
林溪說完，轉身就往樓上跑。
她不敢回頭，怕看到顧嶼失望的眼神，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
跑上樓，她躲在樓梯間的窗戶后面，看著顧嶼站在樓下，手里拿著那把傘，淋在雨里，一動不動。
過了很久，他才轉身，慢慢消失在雨幕里。
林溪看著他的背影，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她其實很想聽完他的話，很想告訴他，她也喜歡他，從高中時就喜歡。
可是她不敢，她怕自己的心意會給顧嶼帶來困擾，怕自己的決定會讓爸媽失望，怕他們之間的感情會像電影里那樣，因為現實的阻礙而分開。
那天晚上，林溪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摸著脖子上的項鏈，想起顧嶼送她項鏈時的笑容，想起他幫她講題時的耐心，想起他在雨中護著她的樣子……
這些畫面像電影一樣在她腦海里閃過，讓她心里充滿了悔恨和“如果”。
如果她當時沒有打斷他，如果她勇敢一點，聽完他的話，如果她告訴他自己的心意，他們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如果她沒有那么在意爸媽的期望，如果她敢勇敢一點，選擇留在上海，如果她敢面對異地戀的辛苦，他們會不會能在一起？
可是，沒有如果。
第二天早上，林溪去公司實習，沒有在地鐵站看到顧嶼。
她以為他只是起晚了，可是等到中午，也沒看到他的身影。
她給他發(fā)QQ消息，沒有回復；給他打電話，沒人接聽。下午的時候，她收到了顧嶼的消息，只有簡短的幾句話：
“林溪，我家里有點事，要提前結束實習，回學校了。祝你實習順利，前程似錦?！?/p>
林溪看著這條消息，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她知道，顧嶼是在刻意回避她，是她的退縮，讓他們之間的關系走到了盡頭。
她想給顧嶼回消息，想跟他說“對不起”，想跟他說“我也喜歡你”，卻發(fā)現自己連發(fā)送的勇氣都沒有。
那天下午，林溪請假回了出租屋。
她把顧嶼送她的項鏈摘下來，放在首飾盒里；
把自己織的圍巾找出來，疊好，放在衣柜的最底層。
她看著窗外的雨，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樣。
那個在上海重逢的夏天，那個充滿歡喜和期待的夏天，那個她以為可以彌補青春遺憾的夏天，就這樣結束了。
實習結束后，林溪回到了學校。
她和顧嶼再也沒有聯系過，QQ上的對話框再也沒有亮起過，電話也再也沒有打過。
他們像兩條交叉的線，在上海那個夏天短暫地相遇，然后又各自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林溪知道，她和顧嶼之間，又多了一個遺憾。
一個比高中時更深刻、更難以彌補的遺憾。
那個加班后的雨夜，那個她下意識退縮的瞬間，那個顧嶼眼里熄滅的光，成了她青春里最痛的回憶，也成了她夢里永遠無法釋懷的“如果”。
很多年后，林溪依然會想起那個夏天。
想起上海早高峰地鐵里的擁擠，
想起廉價快餐店里的番茄炒蛋，
想起外灘江邊的風，
想起那個加班后的雨夜。
她會想，如果當時她能勇敢一點，是不是就能和顧嶼在一起；
如果當時她能說出自己的心意，是不是就不會留下這么多遺憾。
可是，青春就是這樣，充滿了遺憾和“如果”。
那些未說出口的心意，那些下意識的退縮，那些錯過的瞬間，都成了青春里最珍貴的回憶，也成了成長路上最深刻的教訓。
林溪知道，她再也回不到那個夏天，再也見不到那個在雨里等她的少年，只能把這份遺憾藏在心里，當作青春里最深刻的印記。
窗外的雨還在下，林溪躺在床上，閉上眼睛，淚水順著眼角滑落。
她知道，這場關于上海的夢，也要結束了。
而她的青春，也隨著這場夢的結束，徹底畫上了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