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安靜地躺在那里。
西裝筆挺,面容安詳,雙手交疊放在胸前,除了沒有呼吸該有的起伏,他看起來真的只是像睡著了。
但是。
在他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頰旁邊,在他梳理得一絲不茍的烏黑鬢發(fā)旁,緊貼著他太陽穴的位置——
那里放著一個東西。
一個約莫巴掌大小,形狀極不規(guī)則的、暗紅色的……肉塊。
它微微起伏著,表面布滿了細(xì)微的、蜘蛛網(wǎng)般的紫色血管,此刻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急促而瘋狂的頻率搏動著。
咚…咚咚…咚…
那搏動甚至帶動了顧淮額前的幾根發(fā)絲,微微顫抖。
而另一個心跳聲,更沉重、更緩慢一些的,則來自于顧淮的胸腔之下!
兩個心跳聲!源頭發(fā)出來了!
一個來自那個詭異的肉塊!另一個……來自本該死去的顧淮的胸膛!
“啊——!”終于有人承受不住這遠(yuǎn)超理解的恐怖景象,撕心裂肺地尖叫起來,連滾帶爬地向后逃竄,引發(fā)更大的混亂。
王警官臉色鐵青,一把推開幾乎僵直的顧明遠(yuǎn),一個箭步?jīng)_到棺前。他只低頭看了一眼,瞳孔驟然收縮,猛地回頭厲聲吼道:“叫法醫(yī)!立刻!馬上!封鎖整個殯儀館!一個人都不準(zhǔn)放出去!”
他帶來的警員們顯然也從未見過如此詭譎的場景,強忍著不適,更加嚴(yán)厲地控制現(xiàn)場,將所有試圖靠近或逃離的人攔在原地。
我站在原地,渾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那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東西?!
我的視線無法從那個搏動的肉塊上移開。它看起來……那么脆弱,又那么邪惡。它依附在顧淮冰冷的皮膚上,貪婪地、瘋狂地跳動著,仿佛在汲取著什么。
就在這時,被驚變和警方威懾暫時壓制的顧明遠(yuǎn),像是終于從巨大的沖擊中回過神。他的目光掠過那個肉塊,眼中閃過一種極度復(fù)雜的情緒——不僅僅是恐懼,還有一絲……絕望的狠厲?
他突然猛地指向我,聲音因為激動而劈叉,充滿了惡毒的指控:
“是她!一定是這個瘋女人!是她對阿淮的遺體做了手腳!她恨我們顧家!恨阿淮當(dāng)初甩了她!她不知道從哪里弄來這個惡心的東西,故意放在這里,搞出這些事情來報復(fù)我們!破壞阿淮的安寧!王警官!把她抓起來!”
所有的目光,瞬間再次聚焦到我身上。那些目光里充滿了懷疑、審視,甚至因為找到了一個可以理解的“解釋”而變得認(rèn)同和憤怒。
是啊,比起棺材里長出會跳的肉塊或者死人復(fù)生,一個因愛生恨的前女友進(jìn)行瘋狂報復(fù),這個邏輯聽起來似乎“合理”多了。
“不是我!”我脫口而出,聲音因憤怒和冤屈而顫抖,“我怎么可能做得到?我連靠近棺材的機會都沒有!你們剛才都看到了!”
“誰知道你用了什么齷齪手段!”顧明遠(yuǎn)咄咄逼人,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你這種出身的女人,為了錢什么做不出來?心理變態(tài)!王警官,快把她……”
“夠了!”
王警官一聲斷喝,打斷了顧明遠(yuǎn)的指控。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銳利依舊,卻并沒有輕信顧明遠(yuǎn)的煽動。他轉(zhuǎn)而看向棺材,聲音沉冷:“在法醫(yī)鑒定結(jié)果出來之前,任何猜測都沒有意義。林小姐,你暫時也不能離開。”
我的心沉了下去。我知道,這是必要的程序。但被當(dāng)成頭號嫌疑犯的感覺,依舊像被浸入了冰水。
法醫(yī)很快趕到了,戴著口罩和手套,全副武裝。當(dāng)他們看到棺內(nèi)情形時,同樣露出了極度震驚和困惑的表情。
拍照,取證。
小心翼翼的測量和觀察。
靈堂里死寂一片,只剩下相機快門的咔嚓聲和人們壓抑的呼吸聲。
終于,為首的法醫(yī)直起身,看向王警官,語氣充滿了不確定和前所未有的凝重:“王隊,死者顧淮……確實沒有生命體征。但是……”
他頓了頓,似乎不知道該如何描述,艱難地組織著語言:“但是他胸腔內(nèi),確實檢測到微弱的……類似心臟搏動的活動跡象。非常微弱,非?!惓?。至于這個……”
法醫(yī)的目光落在那塊暗紅色的搏動肉塊上,眼神里是純粹的匪夷所思:“……這個東西,它……它有獨立的血液循環(huán)系統(tǒng),它在……跳。而且,它的組織……似乎……和死者存在某種……生物學(xué)上的聯(lián)系……”
生物學(xué)上的聯(lián)系?
這句話像一道閃電劈進(jìn)我的腦海。
一個荒謬絕倫、卻又能解釋一切瘋狂的可能性,帶著冰錐般的寒意,瞬間刺穿了我的思緒。
我猛地抬頭,看向面無人色的顧明遠(yuǎn),又看向棺材里顧淮俊美卻死氣沉沉的臉,最后目光定格在那個緊貼著他、詭異搏動的肉塊上。
一個詞,不受控制地、顫抖地,從我蒼白的嘴唇里逸了出來:
“它……是不是……在‘吃’他?”
“它……是不是……在‘吃’他?”
我的聲音不大,甚至帶著劇烈的顫抖,但在死寂的靈堂里,卻清晰得可怕。
這句話太過駭人聽聞,以至于所有人,包括正在取證的法醫(yī)和臉色鐵青的王警官,都猛地轉(zhuǎn)頭看向我,眼神里充滿了驚悚和一種被點破某種禁忌的震駭。
那暗紅色的肉塊,依附在顧淮冰冷的太陽穴上,血管搏動,微微起伏。它不像一個獨立的器官,更像一個……活著的、正在汲取營養(yǎng)的寄生體。
而顧淮胸腔下那微弱應(yīng)和的心跳,仿佛是被它強行吊住的、最后一絲生命殘響。
“胡說八道!”顧明遠(yuǎn)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尖叫起來,聲音徹底變了調(diào),“瘋子!你這個滿嘴瘋話的瘋子!王警官,你還不把她……”
“顧先生!”王警官猛地打斷他,眼神冰冷如刀,“現(xiàn)在是我在主持現(xiàn)場勘驗!請你保持安靜!”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棺材,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顯然我的猜測也讓他感到了極大的不適和嚴(yán)峻,“法醫(yī),重點檢測那個……物體和死者皮膚接觸的部位,還有……檢測它是否有……分泌或吸收跡象?!?/p>
法醫(yī)艱難地點點頭,示意助手拿來更精密的儀器。
顧明遠(yuǎn)的臉從慘白變成了灰敗,他死死盯著棺材,眼神深處那抹絕望的狠厲幾乎要溢出來。他不再看我,也不再爭辯,整個人像被抽掉了脊梁骨,卻又繃緊得像一張即將斷裂的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