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人在一個狹小的地窖里??諝馕蹪?,彌漫著土腥味和血腥味。渾身骨頭像散了架,丹田處更是傳來一陣陣撕裂般的劇痛。
“嘶…”我倒抽一口冷氣,試圖動彈,卻引來更劇烈的痛楚。身體沉重得像灌了鉛,連抬手指都困難。
“醒了?”一個嘶啞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我費力地轉(zhuǎn)動眼珠。角落里坐著一個干瘦的老頭,穿著玄天宗最低等雜役的灰布衣服,臉上溝壑縱橫,一只眼睛渾濁不清。
“你…”我嗓子干得冒煙,聲音嘶啞難聽。
“別說話,省點力氣?!崩项^扔過來一個破瓦罐,里面是渾濁的水?!昂取!?/p>
我掙扎著撐起一點身子,湊過去,像瀕死的魚一樣貪婪地喝著那點帶著土腥味的水。水滋潤了喉嚨,也讓我徹底清醒地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
靈根被挖了。廢了。
“我…怎么在這?”喝完水,我靠著冰冷的土壁喘息。
老頭那只渾濁的眼睛瞥了我一眼:“垃圾場撿來的。玄天宗處理廢品的地方。他們把你扔出來,大概覺得你活不成,或者連處理尸首都嫌麻煩?!?/p>
廢品…垃圾…
心口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那個許諾會護我一輩子、甜言蜜語哄著我的林風;那個我當成親姐妹、處處維護的白露;那個我曾恭敬稱呼“義父”的林鎮(zhèn)?!麄儼盐耶斃粯尤恿?。
恨意像毒藤,瞬間纏緊了心臟,勒得我無法呼吸。
“丹田破了?”老頭問得直接。
我閉了閉眼,艱難地點點頭。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來,不是因為疼,是因為恨,因為巨大的屈辱。
“嘖,”老頭咂咂嘴,“夠狠。靈根被生生剝離,還能吊著一口氣,丫頭,你命硬?!?/p>
命硬?我扯了扯嘴角,嘗到咸澀的淚水和鐵銹般的血腥味混合的味道。這命硬有什么用?一個廢人,連報仇都成了癡心妄想!
“想活嗎?”老頭突然問,那只渾濁的眼睛盯著我。
我猛地睜開眼看他。活?怎么活?
“我這兒沒靈丹妙藥,救不了你的丹田?!崩项^聲音干澀,“但你這股子恨勁兒…倒是能燒一陣子。想活,就得先學會當個‘死人’。玄天宗的人,很快會來查看垃圾場,看你是不是真死透了?!?/p>
他的話像一盆冰水澆下來,讓我瞬間清醒。對,林鎮(zhèn)海那種老狐貍,不會輕易相信我真的死了。他一定會派人來確認!
求生的本能壓過了絕望和劇痛。我咬緊牙關(guān),指甲深深摳進身下的泥土里。
“我該…怎么做?”
“裝死。裝得比真的還像?!崩项^挪過來一點,枯瘦的手指沾了點地上的黑泥,“閉氣,放軟身體。眼神要空,像死魚。身上的傷別動,血也別擦,越慘越好?!彼敛豢蜌獾匕押谀嗄ㄔ谖夷樕?、脖子上,甚至糊在我胸前的傷口附近,那混合著血和泥的污穢,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氣味。
我強迫自己一動不動,任由他擺布。
“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別動,別出聲,連呼吸都給我憋??!他們最多用腳踢兩下,發(fā)現(xiàn)沒氣兒了,也就走了。要是露餡…”老頭沒說完,但意思很清楚。
我閉上眼,將所有的不甘、劇痛、恨意死死壓在心底最深處。現(xiàn)在,我是一具尸體,一具被拋棄的垃圾。
沒多久,地窖上方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和人聲。
“真晦氣!這種臟活也派我們來!”
“少廢話,趕緊看看那女人死透了沒,回去交差?!?/p>
地窖的破木板門被粗暴地踹開,光線泄進來,晃得我緊閉的眼皮發(fā)疼。兩個穿著玄天宗內(nèi)門服飾的弟子捂著鼻子跳下來,滿臉嫌惡。
“操,真臭!”
“嘿,這不就是那許愿?嘖嘖,之前可是咱們少宗主的心頭肉呢,穿紅嫁衣多風光?現(xiàn)在跟爛泥似的躺這兒。”
一只腳踢在我小腿上,力道不輕。劇痛傳來,我死死咬住牙關(guān),舌尖嘗到腥甜,硬是沒發(fā)出一點聲音,身體也像真的死尸一樣軟塌塌地晃了晃。
“沒動靜了。臉都爛了,臭烘烘的?!?/p>
另一人用劍鞘捅了捅我的肩膀,又粗魯?shù)胤^我的手腕探了探。“涼的,脈搏也沒了。死透了!行了行了,趕緊走,這味兒受不了!”
“媽的,可惜了這張臉,以前還挺好看…”
“你想什么呢!這可是少宗主不要的垃圾!走了走了!”
腳步聲和抱怨聲漸漸遠去。地窖門被重新蓋上,光線消失,黑暗重新籠罩。
我依舊一動不動,保持著那個僵硬的姿勢。直到確定外面徹底沒了聲息,我才猛地吸了一口氣,因為憋得太久,劇烈地嗆咳起來,牽扯得丹田劇痛,五臟六腑都像移了位。
老頭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還行,命暫時保住了?!?/p>
我咳得撕心裂肺,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混著血和泥,狼狽不堪。但心底,卻燃起了一簇冰冷的火焰?;钕聛砹?。這第一步,我做到了。
“老伯…謝謝?!蔽覇≈ぷ诱f。
老頭哼了一聲:“謝早了。你這身子,破得厲害。丹田碎了,靈根沒了,就是個漏斗,養(yǎng)不住氣,也聚不了力。別說報仇,走兩步路都夠嗆?!?/p>
他的話像針,扎在我心口。但我沒再哭。眼淚在婚禮那天就流干了。
“那…我能做什么?”我盯著地窖頂?shù)暮诎?,聲音異常平靜。
老頭沉默了片刻?!跋牖钕氯?,就得先習慣當個廢人。然后…找點廢人能干的活路?!?/p>
“廢人能干什么?”
“很多。比如,學會挖東西?!?/p>
挖東西?我茫然。
“這玄天宗底下,埋了不少東西。有的見不得光。”老頭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詭秘,“他們?nèi)幽惝斃?,你就當個地老鼠,把這地方當垃圾場,好好翻翻。說不定,能翻出點活路來?!?/p>
他的意思,我聽懂了。玄天宗有秘密,見不得人的秘密。而我,這個被他們丟棄的“垃圾”,反而成了最不起眼、也最有機會接觸到那些秘密的人。
復(fù)仇的火苗,被這句話猛地扇旺了一點。
“我該…怎么挖?”
“養(yǎng)傷。先把自己這副破爛身子養(yǎng)到能挖得動土再說?!崩项^丟過來一塊黑乎乎的、硬得像石頭的東西,“嚼著吃,死不了。我去外面看看?!?/p>
是硬餅。我艱難地拿起,塞進嘴里,用盡力氣咬下一小塊,混著血腥味和泥土味,囫圇吞下去。難吃得要命,但胃里有了點東西,冰冷的身體似乎找回了一絲熱氣。
我靠在土壁上,慢慢咀嚼著那難以下咽的硬餅。每咽下一口,丹田處的劇痛就清晰一分。這痛,時時刻刻提醒著我發(fā)生過的一切。
林風的劍,白露得意的笑,林鎮(zhèn)海的冷漠,還有那些弟子嫌惡的“垃圾”。
恨意像毒草,在空曠破碎的丹田里瘋狂滋長。
我閉上眼,不再去想那些虛偽的情愛,不再去想那些可笑的姐妹情深。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活下去,然后,挖。把他們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十倍、百倍地挖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