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窖里養(yǎng)傷的日子,漫長又痛苦。沒有藥,只有老頭偶爾弄來的臟水和硬餅。傷口在發(fā)炎,高燒反反復(fù)復(fù)。每一次從昏迷中掙扎著醒來,都像是從地獄爬回人間。
老頭很少說話,大部分時間都不在。我知道他出去給我找吃的,也順便打探消息。他告訴我,玄天宗上下都在為白露成功融合靈根慶祝。白露如今是宗主義女,地位尊崇,和林風(fēng)的婚期重新定了,就在半年后。而我許愿,這個名字已經(jīng)成了禁忌,沒人再提,仿佛從未存在過。
“他們…很高興?”我燒得渾身滾燙,聲音虛弱得像蚊子哼。
“敲鑼打鼓。”老頭言簡意賅,遞給我半瓢涼水。
我喝了一大口,冰冷的液體滑過喉嚨,稍微壓下了灼燒感?!澳蔷秃??!蔽页冻鲆粋€比哭還難看的笑,“讓他們高興。越高興,摔下來才越疼?!?/p>
老頭渾濁的獨眼看了我一會兒,沒說話。
身體恢復(fù)得極慢。沒有靈根滋養(yǎng),丹田破碎,我的自愈能力變得和普通人一樣,甚至更差。足足兩個月,我才勉強能扶著墻壁站起來,走幾步就喘得厲害。
我開始幫老頭整理地窖。說是整理,其實就是把角落的土挖松一點,堆到另一邊。動作不能大,一點一點挪。每一次彎腰,每一次用那把銹跡斑斑的小鏟子撬動泥土,丹田都傳來尖銳的刺痛。
“痛就忍著。這點疼都受不住,趁早找個坑把自己埋了。”老頭說話從不客氣。
我咬著牙,汗水混著泥水從額頭滑落。手里的鏟子越來越沉,但我沒停。這不僅僅是整理地窖,這是我復(fù)仇的第一步——適應(yīng)這具殘破的身體,重新學(xué)會控制它。
日子在枯燥的重復(fù)和隱忍的疼痛中滑過。某天,我正在費力地挖著靠近墻角的一小塊硬土,鏟子突然“鐺”一聲,碰到了什么堅硬的東西。
我一愣。地窖是土壁,下面是實地,怎么會有硬物?
老頭也聽到了聲音,走了過來。“挖到什么了?”
我忍著痛,蹲下去,用手扒開松動的泥土。下面露出一塊黑乎乎、非金非石的板子,邊緣很不規(guī)則。
“這是什么?”我疑惑。
老頭蹲下身,用他那枯瘦的手指仔細摸了摸板子的邊緣,又湊近聞了聞,渾濁的獨眼閃過一絲異樣?!敖又?,小心點,往下挖。”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我意識到這可能不尋常。強忍著激動和丹田的抽痛,我小心翼翼地用鏟子和小刀,一點點清理掉板子周圍的泥土。
板子不大,一尺見方。但挖開它周圍的土后,我發(fā)現(xiàn)它并不是孤零零的一塊,而是像一扇小門,嵌在一個更硬的結(jié)構(gòu)上。
“這下面…好像有東西?”我的心跳加速了。
老頭沒說話,示意我繼續(xù)。我們花了整整一天時間,才小心翼翼地把那塊板子周圍的土清理干凈。板子嵌在一個同樣材質(zhì)的、方方正正的“盒子”頂上。盒子埋得不算深,只比地窖地面低一點點。
老頭讓我退后。他用一根撬棍,插進板子的縫隙里,用力一撬。
“咔噠。”
板子應(yīng)聲而開,露出下面黑洞洞的空間。
一股濃烈的、混雜著藥味和一種難以形容的腐敗氣息猛地涌了出來。我和老頭都被嗆得咳嗽起來。
老頭用一根細長的木棍,綁上破布條做了個簡易火把,點燃后伸了進去。
微弱的火光照亮了那狹小的空間。
里面沒有金銀財寶,也沒有神兵利器。
只有一堆堆疊放整齊的…玉簡。
每一個玉簡都晶瑩剔透,散發(fā)著淡淡的微光。數(shù)量之多,塞滿了這個不大的空間。
“這是什么?”我屏住呼吸。
老頭拿起最上面一塊玉簡,手指在光滑的表面摩挲了一下。他的臉色在跳動的火光下顯得異常復(fù)雜。
“玄天宗…挖過的靈根?!彼曇舾蓾?,一字一頓。
我的呼吸瞬間停滯!渾身血液似乎都沖到了頭頂!
“這些…都是?”
老頭沉重地點點頭?!懊恳粔K玉簡,記錄一次靈根移植的‘功績’。被挖者的姓名、來歷、靈根品階,挖取的時間地點,受益者是誰…都記得清清楚楚?!?/p>
他拿起那塊玉簡,閉上獨眼,似乎在用某種方法讀取里面的信息。片刻后,他睜開眼,看向我,眼神復(fù)雜難辨。
“找到你的了。”
我猛地搶過那塊玉簡。冰涼的觸感像毒蛇一樣纏上我的手指。
老頭念出上面的信息:“辛卯年七月初七,玄天宗少宗主林風(fēng)大婚日。取許愿(宗主義女)下品水木雙靈根,植入白露(宗主新收義女)體內(nèi)。執(zhí)刀者:林風(fēng)。監(jiān)看者:林鎮(zhèn)海。備注:靈根契合度極佳,受體融合順利,預(yù)期潛力提升巨大?!?/p>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心上!把我的恥辱、痛苦、被背叛的絕望,用冰冷的文字,釘死在這骯臟的玉簡上!
原來,我的靈根,在他們眼里,只是一次成功的“移植案例”!
原來,不止我一個!這下面埋藏的玉簡,成百上千!每一塊,都代表著一個像我一樣被剝奪了未來、被當(dāng)成養(yǎng)料的犧牲品!玄天宗光鮮亮麗的外表下,竟埋藏著如此駭人聽聞的累累血債!
“呵…呵呵…”我控制不住地笑起來,笑聲嘶啞難聽,帶著哭腔,眼淚卻流不出來。是憤怒到了極點,反而麻木了。
我把那塊刻著我名字和命運的玉簡死死攥在手心,冰涼的玉幾乎要被我捏碎。
“老伯,”我抬起頭,看向老頭,聲音平靜得可怕,“我想學(xué)點別的‘挖’法?!?/p>
老頭盯著我布滿血絲的眼睛,沉默良久。
“想學(xué)什么?”
“學(xué)怎么挖他們的靈根。”我一字一句地說,每一個字都淬著冰冷的恨意,“像他們挖我那樣。一個,一個,挖出來?!?/p>
地窖里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燒的噼啪聲。
許久,老頭緩緩?fù)鲁鲆豢跉狻?/p>
“行。先從挖坑開始學(xué)吧??油诘煤茫袢瞬彭樖??!?/p>
……
接下來的日子,目標變得異常清晰。地窖里的玉簡,成了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我像個真正的苦力,不,比苦力更狠。每天天不亮就爬起來,拖著這具破敗的身體,開始挖。老頭教我認土質(zhì),分辨哪里的土松軟好挖,哪里的土下有硬石。教我如何用最小的力氣,挖出最深的坑。教我如何把挖出來的土,悄無聲息地運走處理掉。
每一次揮動鏟子,每一次彎腰鏟土,丹田的劇痛都如影隨形。汗水和泥土糊滿全身,指甲縫里全是黑泥,手磨出血泡,又磨成厚繭。累到極致時,真想一頭栽進自己挖的坑里,再也不起來。
但只要一停下,眼前就會浮現(xiàn)那塊玉簡上冰冷的字跡,浮現(xiàn)林風(fēng)冷酷的臉,白露得意的笑。恨意就像鞭子,狠狠抽在我的背上。
不能停!
我不僅要學(xué)挖坑,更要學(xué)殺人。
老頭是個謎。他懂很多看似和修行無關(guān),卻又無比致命的東西。他教我認識各種不起眼的植物——哪些揉碎了汁液能讓人麻痹,哪些曬干磨粉能讓人劇痛發(fā)狂,哪些混在一起能產(chǎn)生毒煙。他教我如何利用地形,設(shè)置簡陋卻有效的陷阱。他甚至教我如何用最普通的石灰粉,在關(guān)鍵時刻迷住敵人的眼睛。
“殺人,不一定要靠刀劍?!崩项^用他那沙啞的嗓音說,“靠腦子,靠狠勁兒,靠不怕死。你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只有不怕死這一條。用好了,也能要人命?!?/p>
我學(xué)得很認真,像塊干涸的海綿,拼命吸收著這些“旁門左道”的知識。丹田碎了,靈力沒了,但我還有這雙手,還有這條命!我要用他們看不起的方式,把他們拖進地獄!
身體的潛力在高壓下被一點點榨出來。幾個月后,我雖然依舊虛弱,走路還有些跛,但力氣大了很多,動作也利索了不少。能一口氣挖出半人深的坑,也能熟練地布置幾個簡單的陷阱。
期間,玄天宗的人又來“檢查”過一次垃圾場。我和老頭提前藏好,看著他們敷衍地轉(zhuǎn)了一圈就離開。我像幽靈一樣蟄伏在黑暗中,目送他們走遠,心中沒有恐懼,只有冰冷的計算。
快了。白露和林風(fēng)的婚期,越來越近了。
……
白露和林風(fēng)大婚的日子,選在了秋高氣爽的九月。
玄天宗再次張燈結(jié)彩,比上次更加盛大隆重。賓客如云,賀禮堆積如山。白露作為新晉的天才義女,又即將成為少宗主夫人,風(fēng)頭無兩。據(jù)說她融合了我的靈根后,修為一日千里,如今已是筑基巔峰,只差一步就能結(jié)丹。
真是…好造化。用我的命,鋪就她的青云路。
婚禮前夜,整個玄天宗都沉浸在喜慶和忙碌中。巡邏的弟子也松懈了許多,注意力都集中在內(nèi)門核心區(qū)域。
我和老頭,像兩只真正的老鼠,在玄天宗最偏僻、最骯臟的下水道網(wǎng)道里潛行。這里污穢橫流,臭氣熏天,卻是我們無聲無息接近目標的最佳通道。
“前面拐角上去,就是丹房后面的廢料坑。”老頭壓低聲音,指著前方一個向上的狹窄通道口,“按計劃?!?/p>
我點點頭,心臟在胸腔里擂鼓,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亢奮。這一天,我等了太久。
我們爬上通道口,推開一塊虛掩的石板。外面是堆放廢棄藥材、丹渣的廢料坑,同樣氣味難聞,但這里距離白露所在的內(nèi)門核心弟子居住區(qū)——“凝露閣”,只隔著一小片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