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誠而言,我從未見過一個人表情會如此豐富,那魏德珍見師兄同意了,
原本還是憤怒的面孔,立馬變得異常柔情,跑到師兄邊上,對著師兄拼命磕頭,
嘴里說了一大通感謝的話,又給師兄遞了一萬塊錢,說是她明天在家等師兄來。
師兄厭惡地罷了罷手,將那魏德珍給打發(fā)走了。待那魏德珍走后,
我就問師兄:“你以前不是喜歡魏德珍么,怎么還收錢啊。”他反問我,
打棺材收錢有錯么?瞬間,我立馬明白魏德珍為什么沒跟師兄在一起了。隨后,
我又問師兄為什么拒絕給魏德珍打棺材,師兄只說了一句話,說是有些棺材是不能打的,
便徑直朝二樓走了過去。翌日的清晨,也就是周一,我本來要去上學(xué),
但師兄把我攔了下來,他對我說:“今天向?qū)W校請一天假,等會跟我去魏德珍家。
”我有些不情愿,正準備說話,師兄沒給我說話的機會,就說:“就這樣決定了。
”聽著這話,我愣在原地,心里極度不愿意,但師兄都這樣說了,我還能說什么,
吃喝拉撒都在師兄家,總不能拒絕他吧,那也太忘恩負義了,
更何父親原本就是送我來學(xué)藝的,而不是送我上學(xué)。當(dāng)下,我嗯了一聲,
就說我去學(xué)校請假,師兄罷了罷手,說:“不用了,昨天下午已經(jīng)替你請假了。”隨后,
便跟著師兄洗漱一番,大概是七點半的樣子出的門。值得一提的是,
出門前師兄在祖師爺面前打坐了半小時,嘴里一直嘀咕著什么話,我也沒聽清楚,
像是在念什么經(jīng)文,又像是在禱告。魏德珍所在的村子,離鎮(zhèn)上有點距離,
估摸著有七八里路,我本來想著師兄肯定會租摩托車過去,
師兄卻說上門打棺材不能借助外力,會折了東家的福,必須得一步一個腳印走過去。
路上,師兄對我說了挺多,都是一些打棺材的技巧。他告訴我,
打棺材不能貪圖快而忽略一些步驟,又告訴我,棺材是陰間的房子,不能在上面動釘子,
說是釘子在五行屬金,陽氣頗重,動了釘子,就等于在死者的頭上灑了一把太陽,
會折了死者的來世的福緣。我當(dāng)時就納悶了,我記得我們村子一些木匠打棺材,
哪有不動釘子,再有就是一般死者入棺后,都會鉚入幾根壽釘,那壽釘也算釘子啊。
師兄給我的解釋是,這么粗劣的事,只有不入流的木匠才會干,像他這種鬼匠,
才不會干這么不入流的事,會用榫(sun)卯接合,將整口棺材合起來。
在說到鬼匠兩個字的時候,饒是云淡風(fēng)輕的師兄,臉上也顯得有幾分自豪。
當(dāng)我們來到魏德珍所在的村子時,那魏德珍一改昨天的態(tài)度,對師兄格外尊敬,
就連我也沾了師兄的光,她先是給師兄拿了一個紅包,后是給我拿了一個紅包。
我捏了捏,這紅包有點重,估計得有幾十塊錢。我有些不明白,
還沒開工就拿紅包了,這有點不好吧。師兄說,這紅包是開工紅包,一般幫人打棺材,
這個紅包東家必須給,至于紅包多少則完全看東家的意思。我那時候也沒多想,
拿著紅包塞在屁股后面的口袋。那魏德珍見我們收起紅包,笑了笑,
連忙將我們請了進去,又給我們倆端了兩碗面條,令我郁悶的是,
她端給師兄的那碗面有六個雞蛋,而我這碗面只有一個雞蛋,還是特別小的那種。
我嘀咕了一句,“這也太明顯了吧!”師兄瞪了我一眼,嚇得我連忙低頭吃面,
那魏德珍則在邊上來了一句,“小兔崽子別不服氣,大工就這待遇,能給你下面吃就不錯了。
”早餐過后,那魏德珍在我們對面坐了下去,也不曉得咋回事,她好似有些激動,
先是捋了捋額前散落的頭發(fā),后是一臉凝重之色對我?guī)熜终f:“王師傅,我們相識一場,
這次請你一定要用心打棺材?!薄皠e介,你還是喊王麻子好點,聽著順耳些。
”師兄還在氣魏德珍昨天的行為,陰陽怪調(diào)地說了一句。那魏德珍一愣,尷尬的笑了笑,
說:“王師傅,我昨天不是逼不得已么,看在以前你追我的份子上,就別跟我計較了,
最多這樣,等弄好那種棺材,我嫁給你?!蔽乙宦牐阶爝叺拿鏃l噴了出來,
詫異地盯著他倆,而師兄更是夸張的很,差點沒跳起來,忙說:“不可,不可,萬萬不可。
”那魏德珍神色一萎,深嘆一口氣,“你果真嫌棄我?!薄皼]有,沒有的事。
”師兄有些慌亂起來。我在邊上看著這一切,心中納悶的很,
師兄一直給我的印象是云淡風(fēng)輕,鮮少對某件事上心,但在這魏德珍的事情上,
卻露出幾分少男才會有的羞澀,特別是剛才那句沒有的事,說的是那么沒底氣。
“既然不嫌棄,那你娶了我?!蔽旱抡錅惲诉^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師兄,
說:“我知道你這些年一直沒娶妻生子,是在等我,當(dāng)年我…。”不待她說完,
師兄好似恢復(fù)常態(tài)了,連忙罷手道:“不提這事,咱們還是先商量一下棺材的事。
”說著,師兄神色一怔,沉聲道:“你確定要打那種棺?”她點頭道:“確定了,
你也知道我家男人死了**年了,可這三年以來,我經(jīng)常夢到他帶著幾個小子對我說,
他們在下面分開住的,很是孤寂,我…?!闭f到傷心處,那魏德珍更是連連抹淚,
看的我都有些不忍了,就推了師兄一下。師兄扭頭瞪了我一眼,
說:“可…一旦打了那種棺材,你這輩子可就毀了啊,你現(xiàn)在還年輕,
沒必要為了一個已亡人,而搭上自己的下半生。”“我既然已經(jīng)嫁給他,如今他死了,
我自然想讓他在下面過的好些。”那魏德珍緩緩開口道。這話看似很淡,可在我聽來,
卻是別有一番意思在里面,若說昨天這魏德珍給我印象是潑婦,
今天的她完全打敗了我的認知。不過,想想也對,倘若魏德珍真是那般潑婦,
師兄也看不上她,估摸著是實在沒辦法了,這才會出此下策。師兄嘆了一口氣,
點頭道:“那行,既然你已經(jīng)確定了,我也不阻攔你了?!闭f著,師兄緩緩起身,
拉了我一下,“川子,跟我去后山找木材打棺。”我一愣,
疑惑道:“打棺材不都是用曬干的木材么?”他瞥了我一眼,
解釋道:“一般棺材的確是用曬干的木材,但這口棺材不同于普通棺材,
用材自然也不能是普通木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