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5年,倫敦街頭,征兵處]
潮濕的霧氣籠罩著街道,征兵處的木牌在風中吱呀作響。Theodore站在人群邊緣,目光落在隊伍中那個醒目的白發(fā)青年身上——對方也正巧回頭,兩人視線相撞。
"你好。" Theodore謹慎地點頭。
對方立即露出燦爛的笑容,大步走過來握住他的手:"你好!看你的頭發(fā)…你是吧?"
他的手掌溫熱干燥,指節(jié)處有細微的灼痕。
"我是Theodore Arthur Ashford。"
"Henry Hamish Ashford!" 對方用力晃了晃他的手,"怎么樣?有興趣嗎?"
Theodore望向征兵處飄揚的米字旗:"打仗?"
Henry湊近一步,壓低聲音卻掩不住興奮:"當然了!而且政府對我們這種人有特別編制。" 他指了指自己雪白的發(fā)梢,"Ashford高層放話了——立功的人可以直接進家族議會!"
"議會?" Theodore皺眉,"那是做什么的?"
Henry神秘地眨眨眼:"聽說能參與契約相關的事務。" 他忽然壓低聲音,"你知道的…那種'不可違抗的命令'。"
一陣冷風刮過,Theodore的白發(fā)微微揚起。他想起Juliette曾嚴肅警告過他關于契約的危險性,但此刻,另一種情緒在胸腔里鼓動——
"具體要怎么做?" 他聽見自己問。
Henry咧嘴一笑,攬住他的肩膀朝征兵處走去:"先填表!我跟你說,我們火焰能力者在戰(zhàn)壕里可吃香了…"
傍晚,Theodore猛地推開門,白發(fā)被雨水打濕,貼在額前,但他的綠眼睛亮得驚人。
"Jet!" 他幾乎是沖進客廳,靴子在地板上留下潮濕的腳印,"他們在征兵,而且對能力者有特殊——"
"不行。"
Juliette站在壁爐前,手里的醫(yī)學期刊啪地合上。她的聲音像手術刀般鋒利,深棕色的眼睛在鏡片后閃著冷光。
Theodore僵在原地:"……什么?"
"我說,不行。" 她一字一頓地說,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
"但你甚至還沒聽——"
"聽什么?" 她突然提高聲音,"聽他們怎么哄你去送死嗎?"
壁爐的火光劇烈晃動,映出Theodore蒼白的臉色。他張了張嘴,聲音突然變得很小:"你不明白……他們說立功的人可以進家族議會,可以接觸契約……"
Juliette的呼吸突然停滯。
無數畫面在她腦海中炸開——戰(zhàn)壕里的斷肢、毒氣中扭曲的臉、火焰在泥濘中熄滅的嘶響——這些從思維之海中感知到的碎片讓她窒息。
"親愛的……"
她的聲音突然變了。溫柔,顫抖,帶著Elizabeth特有的那種柔軟尾音。手指無意識地撫上Theodore的臉頰,就像當年他發(fā)燒時母親做的那樣。
"答應我,不要弄傷自己好嗎?"
Theodore猛地后退,撞翻了茶幾。茶杯砸在地上,粉碎的聲音像一聲槍響。
"夠了!" 他的怒吼讓壁爐的火焰驟然躥高,"別用她的聲音說話!"
白發(fā)間突然迸出火星,他的綠眼睛在火光中顯得格外刺目。
Juliette像是突然驚醒,Elizabeth的神情從她臉上褪去。她看著地上碎裂的瓷器,看著Theodore燃燒般的憤怒,第一次顯得無措。
"我……"
Theodore已經轉身摔門而去。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遠處隱約傳來征兵處的鼓聲,像某種不祥的心跳。
[1915年,滑鐵盧火車站]
霧氣裹著煤灰黏在睫毛上。Theo站在三等車廂門前,制服領口硌著他新長出的喉結。月臺上擠滿歡呼的新兵,有人在高唱《蒂珀雷里》。
Jet的黑大衣像一道裂痕劃破歡騰的人群。她直接伸手按住即將關閉的車門,蒸汽噴涌的白霧瞬間模糊了她的表情。
"你真的考慮好了?"
Theo的指尖在口袋里摩挲著懷表。他想起想起母親讀給他聽的《亞瑟王傳奇》。"我明白你的擔心..."蒸汽散去,他看見Jet眼下的青灰,"但他們說這是能終結一切戰(zhàn)爭的戰(zhàn)爭。"
月臺上一群學生模樣的男孩正向火車上的人揮手。Theo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如果有能力的人不站出來,誰會——"
"也許戰(zhàn)壕和你想象的油畫不一樣。"Jet打斷他。
遠處傳來哨聲。Theo突然笑了,白發(fā)下的眼睛亮得驚人:"媽媽總說你太愛操心。記得嗎?她說勇敢的善良才是——"
"她還對我說的過‘別讓他做傻事’。"Jet的聲音比霧還冷。
列車劇烈震動起來。Theo在轟鳴中抓住車門邊框,指節(jié)發(fā)白。有一瞬間Jet以為他要跳下來。
然后他松開手。
"告訴她..."車輪開始轉動,Theo的身影被蒸汽吞沒,"這次是我選的。"
Jet站在原地,看著鐵軌上幾滴未干的水痕——不知是冷凝的蒸汽,還是某個白發(fā)少年轉身前落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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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西線戰(zhàn)場]
"親愛的 Jet,
別擔心我,這里沒想象中那么糟?;鸺易宓娜吮环衷谔厥庑£牐琀enry 說得沒錯——我們確實很‘吃香’。
昨天用火焰融化了鐵絲網,救了整整一個排的人。中尉說照這樣下去,說不定圣誕節(jié)前就能回家。
……好吧,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在對著信紙皺眉。別生氣,我隨身帶著你給的消毒用具,也記得遠離潮濕的壕溝。
對了,這里的星空比劍橋還清晰,等你哪天來歐洲大陸考察,我?guī)憧纯础?/p>
—— 你的 Theo"
[1915年,西線戰(zhàn)場]
"親愛的 Jet,
你是對的。
Henry 死了。不是死在槍炮下,而是因為用能力燒毀敵方機槍陣地后,被自己人當成了‘怪物’。他們說火家族的人不該燒得那么旺……好像我們是什么需要被控制的武器。
契約?哈。議會席位?笑話。
我總算明白了,這里沒有英雄,只有消耗品。
……抱歉,我不該這樣寫信。只是今天又有個冰家族的孩子凍僵在自己的戰(zhàn)壕里——他們命令他整夜維持防區(qū)低溫。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媽媽還活著,她會說什么。
—— 后悔的 Theo"
[1916年,西線戰(zhàn)場]
"親愛的 Jet,
現在的日子似乎沒有盡頭。
今早包扎時,醫(yī)護兵說我的左眼傷口愈合得‘像被天使吻過’。他不知道那是因為你教我的消毒法。
我常夢見劍橋的河邊,你罵我烤焦柳葉的聲音比德軍炮火還響。夢見媽媽烤的司康餅,糖放得太多,粘在牙上。
昨天用火焰加熱罐頭時,突然想起你警告過‘低溫下菌群活性下降’——原來你早看透我會走到這一步。
Jet,我只有一個愿望了:
讓我再看看你鏡片后的眼睛,哪怕是用剩下的這只。
—— 只剩一半視界的 Theo"
(信紙右下角有被火燒焦的痕跡,像是試圖點燃又慌忙撲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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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地后方,昏暗的軍官帳篷內,煤油燈在潮濕的空氣中搖曳。幾名白發(fā)軍官圍坐在簡易木桌旁,火家族特有的蒼白發(fā)色在陰影中格外醒目。帳篷角落的留聲機嘶啞地播放著《天佑吾王》,卻被遠處隆隆的炮聲不斷打斷。
半臉傷疤的軍官煩躁地敲擊桌面:"Liz的咖啡怎么還沒來?那個雙性廢物也就只能干干這點活了,這都做不好。"他抖開沾滿泥土的信紙,火光映照下顯出Theo潦草的字跡,"那個用冰火的小子...不太正常。Ashford家譜系里從沒出現過這樣的能力。"
另一個齙牙的軍官把玩著銀制打火機,火苗在他指間跳躍"也許是和Morozov家的混血?北邊那些冰耗子最近不是老往倫敦跑..."
剩下的一個滿臉胡子的軍官3在用匕首削著木棍,木屑簌簌落下,"有可能。畢竟Igantius可是只到處留種的公狗——"
疤臉軍官突然拍桌打斷,震得咖啡杯叮當作響:"慎言!Igantius現在可是繼承人候選。"他壓低聲音"你確定想讓這話傳到他耳朵里?"
齙牙軍官冷笑一聲,打火機"咔嗒"合上:"就他?那Alaric呢?上周演習時,Alaric的藍色火焰可是把Igantius的金焰逼得節(jié)節(jié)敗退。"
胡子軍官湊近煤油燈,陰影在他臉上跳動:"但醫(yī)務室的人說...最近Alaric的火焰溫度下降了至少三百度。昨天點煙時,他的火苗差點燒到自己手指。"
齙牙軍官的打火機掉在桌上,帳篷里突然安靜得能聽見遠處傷兵的呻吟。
齙牙軍官撿起打火機,金屬表面映出他扭曲的笑容:"這樣啊...那他的價值也就到此為止了。加上他那德國婊子母親的血統(tǒng)..."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東方戰(zhàn)線方向,"估計元老院那些老東西很快就要坐不住了。"
疤臉軍官突然將信紙按在齙牙軍官胸口:“少說廢話??傊@冰火小子要重點監(jiān)控…Jet…是水家那個élo?se老太婆押注的棋子嗎?”
齙牙軍官:“哈!水家?élo?se夫人和她老公現在都快撕破臉了。一個想把賭注押在科學上,另一個要守著契約..."
胡子軍官突然插嘴:“聽說Pierre 那個造作的公子哥偷偷給那個東方人送過中世紀手抄本!”
疤臉軍官手上燃起一道火苗點燃了信后,“先切斷他和東方女巫的聯系。要是讓革新派知道我們在…”
胡子軍官從陰影里發(fā)出悶笑:“東方女巫?你真的相信一個黃皮膚丫頭能成為新瑪利亞?說不定她連élo?se那關都過不去呢!“
幾人爆發(fā)出一陣大笑,燃燒信件的灰燼飄落在Liz剛端來的咖啡杯里。帳篷外,一個佝僂的身影默默退入陰影,金屬托盤在炮火聲中微微震顫。
[1916年,野戰(zhàn)醫(yī)院,法國北部]
Julian戴著金絲眼鏡,白大褂下藏著繃帶與血跡,指尖劃過傷員的額頭,如同翻閱一本本破碎的日記。
第一個士兵,十九歲,腹部中彈,高燒囈語。她輕輕觸碰他的太陽穴,瞬間被拽入他的記憶——
戰(zhàn)壕里,泥漿沒過膝蓋,腐臭的氣味鉆進鼻腔。炮彈在不遠處炸開,泥土和血肉混在一起濺在他的臉上。他顫抖著舉起槍,瞄準對面戰(zhàn)壕里模糊的人影——那是個和他年紀相仿的男孩,藍眼睛睜得很大,嘴唇蠕動,像是在喊“媽媽”。他扣下扳機,后坐力震得肩膀發(fā)麻。那人倒下時,手里還攥著一張照片。
Julian猛地抽回手,呼吸微滯。她低頭記錄病情,筆尖在紙上洇開一小片墨跡。
第二個士兵,三十歲左右,失去了一條腿,眼神空洞。他的記憶更加沉重——
家鄉(xiāng)的火車站,妻子抱著嬰兒,笑著朝他揮手。他承諾圣誕節(jié)回來??涩F在,他的腿沒了,而家里寄來的最后一封信說,孩子染了肺炎,沒能熬過冬天。
Julian的指尖微微發(fā)顫。她調整呼吸,寫下醫(yī)囑,然后走向下一個床位。
第三個士兵,面容燒毀大半,拒絕任何觸碰。但她不需要接觸也能聽見他的心聲——
火焰。鋪天蓋地的火焰。他聽見戰(zhàn)友在火里尖叫,想沖進去救人,卻被爆炸的氣浪掀翻。等他醒來時,皮膚已經和繃帶黏在一起。鏡子里的臉,連他自己都認不出來了。
她垂下眼,沒有強行治療他,只是放下一杯加了鎮(zhèn)靜劑的水。
最后一位—“醫(yī)生!緊急傷員!”
擔架上躺著一個年輕士兵,制服被血浸透,但最刺目的——是他那蒼白的頭發(fā),即使在昏暗的燈光下也白得刺眼。
Julian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不是他。)
她立刻上前檢查,動作機械而精準。子彈貫穿肺部,失血過多,但還有救。她的手指按在他的頸動脈上,觸到了微弱的脈搏——
(不是Theo。)
可他的白發(fā)……他的年齡……
手術持續(xù)到深夜。當她終于縫合完最后一針,摘下手套時,她的指尖在顫抖,她這時才發(fā)現不小心把自己的一小塊手指也削去了,但傷口卻已然開始愈合。
帳篷外,雨聲漸歇,只剩下零星的水滴聲。Julian跌坐在簡易的木箱上,用沾血的手抹了把臉。
(Elizabeth的記憶突然涌了上來。)
——Theo小時候發(fā)燒,蜷縮在床上,小臉燒得通紅。Elizabeth用冰毛巾敷著他的額頭,輕聲哼著搖籃曲……
——“Jet,答應我,照顧好他……”
(不。)
她猛地站起身,打翻了手邊的酒精瓶。玻璃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帳篷里格外刺耳。
(不是現在。)
但記憶仍在侵蝕她的理智——
——Theo離開前的最后一個晚上,他站在門口,白發(fā)在月光下泛著銀藍,笑著說:“別擔心,我很快回來。”
——而現在,他可能正躺在某個泥濘的戰(zhàn)壕里,像今天這個白發(fā)士兵一樣,血染透了制服……
她的視野模糊了。
“Dr. Edwardes?” 護士掀開簾子,擔憂地看著她,“您還好嗎?”
Jet——Julian——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的聲音平穩(wěn):“我沒事。下一個傷員?”
護士猶豫了一下:“暫時沒有了,您可以休息……”
“去檢查藥品庫存?!?她打斷道,聲音比她想象的還要冷硬,“明天會有更多傷員?!?/p>
護士離開后,帳篷里再次只剩下她一個人。
Julian緩緩蹲下,撿起地上的玻璃碎片。鋒利的邊緣割破了她的手指,血珠滲出,但她感覺不到疼。
(Elizabeth的記憶仍在低語。)
——“Jet,我的孩子……不要讓他像他父親一樣……”
她攥緊玻璃碎片,直到掌心傳來尖銳的疼痛。
(Theo,你到底在哪……)
[1918年冬,野戰(zhàn)醫(yī)院,法國北部]
雨水從帳篷的破洞滴落,在鐵皮桶里敲出空洞的回響。Julian坐在木箱上,盯著自己布滿老繭的雙手——它們曾經能精準地縫合血管,現在卻連茶杯都端不穩(wěn)。
消毒水的氣味已經滲入她的皮膚,混著血腥和腐爛,揮之不去。
(Burn out)
這個詞突然浮現在腦海。她想起劍橋實驗室里燒毀的電阻絲,也是這般焦黑蜷曲,再也無法通電。
帳篷簾子被掀開,冷風灌入。
"好久不見。"
Pierre de Montclair站在門口,呢子大衣纖塵不染,金絲眼鏡下的目光掃過簡陋的醫(yī)療設備,最后落在她凹陷的臉頰上。
"你周圍是不是少了什么?"
Julian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術刀——那是Theodore送她的生日禮物,刀柄上刻著熱力學公式。
"沒有找到…" 她的聲音像生銹的齒輪,"不知道為什么。"
Pierre的皮鞋踩過泥濘的地面,在她面前蹲下。雪茄和古龍水的氣息暫時驅散了血腥味。
"…我很遺憾。"
"他沒事!"
她突然尖叫,手術刀當啷掉在地上。帳篷外的護士嚇得打翻了托盤。
Pierre的瞳孔收縮了一瞬,但很快恢復成那種貴族式的平靜。他撿起手術刀,用絲質手帕擦拭:
"我相信他沒事。" 刀尖在油燈下泛著冷光,"但我這次來是為了了解你的情況。戰(zhàn)爭結束了,你想要做什么?"
沉默像毒氣般蔓延。
"奶奶有個提議," 他輕輕放下刀,"你回巴黎開家診所…"
"我要在這里開。" 她猛地抬頭,深棕色的眼睛終于有了焦點,"他一定在這里的某個地方。"
Pierre嘆了口氣:"你恐怕沒有…"
突然,他的表情凝固了。Julian的手指不知何時按在了他的太陽穴上,她的瞳孔擴張成漆黑的深淵——
"你的意大利小男友," 她松開手,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清晰,"在**音樂學院的事。我可以幫你擺平家族那邊的關注。"
Pierre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診所的選址,我建議在斯特拉斯堡。" 他最終開口,從內袋取出鍍金鋼筆,"法德邊境,交通樞紐。當然,資金和許可證由我們負責。"
他停頓片刻,"但答應我,別真的把自己燒成灰燼,Juliette。" 他的聲音罕見地柔軟下來,"否則某位白發(fā)傻瓜回來時,會把我凍成冰雕的。"
帳篷外,今年的第一片雪花悄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