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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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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惠河的風裹著濕冷的潮氣灌進官轎時,李冰兒正攥著半片狼毫,指節(jié)因用力泛白。

轎簾外傳來衙役的吆喝,"李主事到——",她迅速將筆桿塞進袖中,下轎時靴底碾過一片碎磚,發(fā)出清脆的響。

工部張侍郎早候在堤岸,見她過來忙迎上:"李主事,您看這塌的......"話音未落,李冰兒已踩著泥濘的灘涂往缺口處走。

秋水冷得刺骨,她卻直接挽起褲腳跳進齊腰深的水里,指尖觸到被沖垮的石基時,眉峰陡然一挑——那嵌在石縫里的竹樁,竟有半截被利刃齊齊割斷,切口還凝著未褪盡的新茬。

"張大人,勞煩讓人把下游的淤泥清開三尺。"她爬上岸,接過林嬤嬤遞來的干帕子擦手,"這堤岸不是被水沖塌的,是有人先割斷了固基的竹樁,再往石縫里灌了松膠。

等水漲起來一泡,松膠化了,竹樁斷了,自然就塌了。"

張侍郎的冷汗順著脖頸往下淌:"這......這可是通惠河,漕運要道!"

"所以才要查個清楚。"李冰兒將濕帕子甩進水桶,濺起的水花打在她腰間的魚符上,"張大人派兩個穩(wěn)當?shù)难靡鄹胰ゲ橹駱秮碓?,三日?nèi)我要知道這松膠是哪家鋪子賣的。"

待她處理完堤岸的事回到工部值房時,已近戌時。

案頭的燭火被穿堂風掀得搖晃,林嬤嬤端著藥盞候在門邊:"姑娘,您這額頭又燙了。"

李冰兒接過藥盞一飲而盡,偏頭痛的鈍痛這才緩了些。

她從袖中摸出那半片狼毫,就著燭光仔細查看——筆桿上有道極細的刻痕,像朵半開的梅。

這讓她想起前日在城南書齋翻到的賬冊,劉考官上月曾以"修繕學宮"為名,從"松雪齋"買了三百支湖筆、十箱澄心堂紙。

"去把松雪齋的賬冊抄本拿來。"她對林嬤嬤道,"還有,上個月給工部送松膠的商號名錄。"

林嬤嬤應(yīng)聲退下,不多時捧著個藍布包裹回來。

李冰兒翻開賬冊,指尖在"劉敬之"三個字上頓住——劉敬之正是此次科舉的同考官。

再看松膠商號名錄,排頭那家"萬昌行"的東家,竟是王公子的母舅。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欞時,李冰兒終于理出了頭緒:劉考官用學宮修繕的名義購置紙筆,實則將特制的密寫墨賣給王公子;而松雪齋的狼毫筆桿刻梅,正是為了區(qū)分普通筆和密寫筆——密寫墨需用狼毫筆尖的特殊處理才能顯形,這半片筆桿,就是鐵證。

"李主事好興致,這么晚還在查賬?"

溫潤的男聲從門外傳來,李冰兒抬頭,正見王昭然提著盞羊角燈立在廊下。

他月白錦袍上沾了星點墨跡,發(fā)冠卻依舊端正如初,分明是下了值又繞到工部來的。

"王侍郎這是查崗來了?"李冰兒將賬冊推到一旁,"還是說......"她目光掃過他袖中露出的半角戶部公文,"戶部也在查科舉的事?"

王昭然走進來,隨手將燈放在案頭:"李主事可知,王公子的外祖是鎮(zhèn)北將軍?"他指尖叩了叩那半片狼毫,"你查的不是一個考生,是整個北境軍系的臉面。"

李冰兒的指節(jié)抵著案幾,指腹壓出淡淡紅痕:"所以王侍郎是來勸我罷手的?"

"我是來提醒你,有些證據(jù)要藏在暗處才有用。"王昭然從袖中取出個檀木匣,"這是去

年松雪齋給鎮(zhèn)北將軍府送筆的記錄,劉敬之的名字,在將軍府的名錄里也出現(xiàn)過。"他抬眼時目光灼灼,"李主事要掀的浪太大,總得先給自己備條船。"

話音未落,值房外突然傳來喧嘩。

李氏族長李德昌掀簾而入,身后跟著兩個持著族杖的老者。

他玄色錦袍上繡著金線云紋,見了李冰兒卻沉下臉:"冰兒,跟我回府。"

"族長大人這是?"李冰兒起身,脊背挺得筆直。

"你查科舉的事,鬧得京中權(quán)貴都來問李家的罪!"李德昌拍著案幾,"王公子的母舅說,再查下去就斷了李家的鹽引!

你是要毀了整個家族嗎?"

李冰兒冷笑:"族長大人當初逼我嫁那糟老頭子時,怎么沒想過毀我?

現(xiàn)在倒想起家族了?"她抓起案頭的證據(jù)往懷里一塞,"我李冰兒的仕途是自己考來的,李家的鹽引是族里掙的,兩不相干。"

"你!"李德昌氣得發(fā)抖,族杖重重磕在地上,"你莫要后悔!"

待李德昌等人摔門而去,王昭然望著那扇搖晃的門,低笑一聲:"李主事這脾氣,倒真像把淬了火的劍。"

"劍就得見血才鋒利。"李冰兒將檀木匣推回他面前,"王侍郎的船,我暫且收下。"

三日后早朝,金鑾殿的龍腦香還未散盡,李冰兒便捧著個朱漆木盒出列:"啟稟陛下,臣查到科舉舞弊實證。"

她掀開盒蓋,半片刻著梅痕的狼毫、劉考官與松雪齋的賬冊副本、王公子密寫的試卷殘頁,一一呈在御案前。

"此筆桿為松雪齋特制,專用于密寫;此賬冊顯示劉敬之假借學宮之名購置紙筆;此試卷殘頁經(jīng)臣用松膠水浸泡,顯露出王公子預(yù)先寫好的策論。"她聲音清越,"科舉乃國之根本,若容此等舞弊者登科,寒士之心何存?"

殿中霎時鴉雀無聲。

鎮(zhèn)北將軍的長子王景行猛地站起:"李主事血口噴人!"

"王大人不妨問問令弟,上月十五夜是否去過松雪齋?"李冰兒取出一卷畫軸展開,"這是松雪齋后巷的更夫畫的,當夜穿月白暗紋錦袍、腰間佩墨玉雙魚的公子,可像王公子?"

王景行的臉瞬間煞白。

皇帝拍案而起:"傳朕旨意,著大理寺即刻提審劉敬之、王公子!"

退朝時,李冰兒望著殿外跪了一地的請罪官員,忽覺額角又開始抽痛。

她摸出藥瓶的手頓在半空——人群里,有個穿玄色斗篷的身影轉(zhuǎn)過臉,眼底的陰鷙像把淬毒的刀。

她將藥瓶攥緊,嘴角勾起抹冷笑。

這才剛開始呢。


更新時間:2025-05-12 13:44: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