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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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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楓第一次調(diào)解村民糾紛,就被揮舞的瓦刀逼到墻角。

張老栓的旱煙桿敲著地面啪啪作響:“娃娃,你那套紙上的法,填不飽咱莊稼人的肚腸!”

鄰居的唾沫星子噴到他臉上:“祖上埋下的界石才是真規(guī)矩,城里人懂個屁!”

瓦刀寒光閃過,江楓躲閃不及,被碎石劃破額頭。

李秀蘭扶住他冰涼的手:“看見沒?這里的規(guī)矩,比法條更深?!?/p>

一塊布滿青苔的界石下,刻著幾個模糊的血字。

初升的太陽像燒紅的鐵塊,蠻橫地砸在石崖村的泥巴路上,濺起一層嗆人的灰白。空氣凝滯、滾燙,吸進肺里都帶著一股燒荒草的燎糊味。江楓攥著那份打印得整整齊齊的《農(nóng)村宅基地糾紛調(diào)解預案》,指尖下的紙張邊緣被汗水洇得發(fā)軟卷翹。預案里條理分明,邏輯清晰,他幾乎能想象出簽字畫押后雙方握手言和的模樣??纱丝蹋驹趶埨纤夷峭嵝钡脑洪T前,那份紙面上的篤定,正被眼前蒸騰扭曲的熱浪無聲地撕扯、融化。

院墻是亂石和黃泥胡疊亂砌的,帶著一股隨時要垮塌的疲憊。院子里,光禿禿的泥地被踩得硬邦邦,如同拋了光。兩撥人隔著窄窄一條門檻對峙著,界限分明得像楚河漢界。空氣緊繃得如同拉到極限的弓弦,稍一碰觸,就得嗡鳴著炸開。

張老栓站在自家門檻里,枯瘦得像根風干的棗木枝。他脊背佝僂,卻偏偏梗著脖子,渾濁的老眼死死盯住門檻外幾寸之地——那里站著鄰居王麻子一家。王麻子老婆叉著水桶腰,唾沫星子隨著她尖利的數(shù)落噴濺出來:“……呸!老東西你眼瞎心也瞎?這寸土寸金的地界,你家那破墻根還想往外拱?做夢啃屎去吧!”

“放你娘的狗臭屁!”張老栓猛地一跺腳,腳下一層薄土倏地騰起,“睜大你的狗眼瞧瞧!那界石!老祖宗埋下的界石就在那兒釘著!還想賴?祖宗規(guī)矩都不要了?”他枯樹枝似的手臂猛地一揮,煙鍋里的火星子被甩出來幾點,燙在空氣里,發(fā)出細微的嗤響。

王麻子老婆嗓門拔得更高,手指差點戳到張老栓鼻尖:“陳年爛谷子的破石頭頂個球用?現(xiàn)在講法!講法!懂不懂?你那塊石頭底下埋著的是死人骨頭還是王法?”

江楓的心臟在腔子里擂鼓般地撞擊著肋骨。他深吸一口灼熱的空氣,喉嚨里干得發(fā)疼,硬著頭皮往前跨了一步,試圖擠進那片無形的、帶著硝煙味的楚河漢界中央。他清了清嗓子,聲音努力拔高,卻在這片濃重的戾氣里顯得單薄脆弱,像扔進滾油鍋里的一滴水珠,噗嗤一聲就被吞沒了。

“張伯,王嬸!都消消氣!”江楓提高音量,攤開手里那份被汗水攥得更軟的預案紙,“咱們都冷靜一下!宅基地的事情,國家是有明確法規(guī)的!鄰里糾紛,首要原則是協(xié)商互讓,和睦……”

“和睦個屁!”

張老栓猛地轉(zhuǎn)過來,那雙渾濁的老眼刀子一樣剜在江楓臉上,瞬間打斷了他生硬的背誦。老頭兒嗤笑一聲,布滿溝壑的臉上寫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他粗糙得像老樹皮的手指夾著那根油光锃亮的銅煙鍋,狠狠敲在自家歪斜的門框上,發(fā)出“啪啪啪”的脆響,像抽在江楓緊繃的神經(jīng)上。

“娃娃!”張老栓唾沫星子噴出來,帶著濃重的旱煙味兒,“收起你那套紙糊的玩意兒!咱莊稼漢的肚皮,不是靠這些個花里胡哨的條文就能填飽的!你懂個啥?”他聲音粗嘎,帶著赤裸裸的嘲弄,“城里頭的墨水喝多了吧?這村里頭的泥有多深,土有多沉,你踩過幾腳?毛都沒長齊,也想來斷這地上的官司?”

旁邊王麻子老婆立刻像找到了同盟軍,剛才跟張老栓死掐的戾氣瞬間找到了同一個宣泄口,全都沖著江楓招呼過來。她擠上前一步,唾沫星子下雨似的飛濺到江楓臉上,帶著一股隔夜飯的酸腐氣。

“就是!祖上埋下的界石才是天王老子!那才是真規(guī)矩!”女人嘶啞的嗓子像破鑼,“城里來的娃娃懂個屁!你那些紙片片算個球?能當飯吃還是能當墻砌?滾邊兒去!別在這兒礙事!”

一股滾燙的血猛地涌上江楓的臉頰和耳朵,燒得他頭皮發(fā)麻?!皬埐鯆?,講道理嘛!”他試圖穩(wěn)住場面,手指有些發(fā)顫地點著預案上清晰的法律條款,“《土地管理法》第四十八條寫得明明白白,鄰里宅基地使用權(quán)爭議,有原始憑證的……”

“憑證?”張老栓猛地又是一聲怪笑,那笑聲像夜貓子叫,刮得人耳膜生疼。他枯瘦的手臂猛地一揮,煙鍋桿子直直戳向院墻根底下,一塊半截身子埋進土里、布滿濕滑青苔的粗糙石頭?!皯{證在那兒!看見沒?那界石!老祖宗埋下去的!眼睛還沒瞎透吧?”

他渾濁的老眼死死釘住江楓,那眼神復雜得像一團攪渾的泥水,底下翻涌著不屑、惱怒,還有一種近乎殘忍的得意。

“娃娃,”張老栓的聲音陡然壓低,嘶啞得像砂紙磨鐵,帶著一股浸透骨髓的寒意,“你那些紙片片上的‘規(guī)矩’……哼哼,這石頭底下的‘規(guī)矩’,你懂嗎?”他頓住,渾濁的眼珠像兩顆沉在水底的玻璃球,死死盯著江楓,仿佛要看穿他那點可憐的底氣,“???你懂嗎?”

那最后的問話,仿佛帶著鉤子,要把江楓的心肺從喉嚨里勾出來晾曬。院墻上顫巍巍曬著一柄瓦刀,銹跡斑斑的刃口在刺眼的陽光下反射出一線冰冷的寒光,像毒蛇的信子,無聲地掠過江楓緊繃的神經(jīng)末梢。他心頭猛地一抽。

院子里死寂了一瞬。只有大太陽曬著泥地,發(fā)出細微的嗞嗞聲。

“懂個球!”

平地一聲炸雷。王麻子終于憋不住了。這個一直蹲在自家門檻上、悶葫蘆似的壯實漢子猛地蹦了起來,那張布滿坑洼麻子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顯然被張老栓那句“界石下的規(guī)矩”徹底點著了。

“老狗日的!你那破規(guī)矩就是潑皮無賴的規(guī)矩!”王麻子吼聲如雷,唾沫星子噴出老遠。他赤紅著眼,幾步就沖到張老栓歪斜的院墻邊,像頭發(fā)狂的公牛。他那雙沾滿泥巴的大手,猛地探向墻上那柄銹跡斑斑的瓦刀!

瓦刀的木頭柄被太陽曬得溫熱,但銹蝕的刃口卻在那一抓之下,驟然折射出刺眼、冷酷的兇光!

“麻子!你他娘的瘋了!”張老栓的老婆尖叫起來,聲音像破鑼。

“操你祖宗!老子今天就掀了你的破規(guī)矩!”王麻子唾沫橫飛,粗壯的胳膊掄圓了,那把銹瓦刀在空中劃出一道令人心悸的灰黃色弧光,帶著一股破風的沉悶呼嘯,朝著張老栓院墻根下那塊半埋在土里的界石,狠狠劈了下去!

一切只在電光石火之間。

江楓腦子“嗡”的一聲,身體的本能壓倒了一切預案和法條。他幾乎是撲過去的,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正沖向那把帶著死亡氣息的軌跡。他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那塊石頭碎!那是引信!

“住手??!”江楓的聲音撕裂般地沖出喉嚨。

他伸出的手臂,目標是王麻子握刀的手腕。

但太晚了。

王麻子這一刀,帶著積壓了半輩子的憋屈和蠻力,兇狠決絕,不留余地。瓦刀挾著風聲劈下,江楓撲過去的手臂幾乎是擦著那冰冷的銹刃掠過!刀鋒落下的位置,距離那塊界石僅僅偏了幾寸!

“砰——嘩啦!”

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伴隨著碎石迸濺的尖銳刮擦聲!

那沉重的銹瓦刀并未砍實界石,而是狠狠劈進了界石旁邊一塊壘院墻的硬土坯!潮濕的土坯瞬間炸裂開來!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泥塊、碎石、土坷垃,像一群被激怒的蜂蟲,猛地朝四面迸射開來!

江楓只覺得眼前一片混亂的土黃色影子猛地放大!一股帶著土腥味的勁風狠狠拍在他臉上!緊接著,額角靠近太陽穴的位置,傳來一陣尖銳、冰涼的刺痛!

“唔!”一聲悶哼從喉嚨里擠出。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秒。

江楓僵在原地,額角傳來的刺痛感尖銳而清晰,像被燒紅的針狠狠扎了一下。溫熱的液體順著鬢角滑下來,帶著鐵銹般的腥甜氣息,一滴,砸在腳下滾燙的硬泥地上,洇開一個小小的、深色的印記。他下意識地抬手去捂,指尖觸到的是一片溫熱的粘膩。

整個世界的聲音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掐住了。死寂。絕對的死寂。

那片暴戾的塵土緩緩沉降,露出王麻子那張因驚愕和尚未褪盡的狂怒而扭曲的麻臉。他握著瓦刀的手僵在半空,刀尖還深深嵌在碎裂的土坯里,像一根丑陋的獠牙。他瞪著眼,似乎也沒料到這突然的變故,更沒料到自己劈出的這一刀,濺開的碎石竟會招呼到這個“城里來的娃娃”臉上。

張老栓也愣住了,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江楓額角那道清晰的血痕,嘴角劇烈地抽搐了幾下,煙鍋桿子無意識地在門框上敲了兩下,嗒…嗒…聲音空洞。

院門口圍攏過來的幾個看熱鬧的村民,剛才還嗡嗡嚶嚶,此刻也像被凍住了一般,張大著嘴,眼神復雜地在江楓淌血的額角和王麻子手里的瓦刀之間來回掃視。空氣沉甸甸的,壓得人喘不過氣,只有陽光依舊無情地炙烤著地面。

“小王八羔子!你敢劈石頭?!你想翻天?!”張老栓的老婆第一個從驚愕中回過神,指著王麻子跳腳尖叫起來,聲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

“放屁!老子劈的是土!誰讓他自己撞上來……”王麻子梗著脖子吼回去,但底氣明顯泄了一半,眼神不由自主地瞥向江楓。

“都給我住口!”一聲清冷的斷喝,像一把冰冷的刀鋒,驟然劈開了這凝滯、黏稠的空氣。

人群像被無形的力量撥開一道縫隙。李秀蘭幾乎是沖進來的。她平日里那份沉穩(wěn)和從容此刻蕩然無存,只剩下一股沉甸甸的冷硬。陽光勾勒出她繃緊的側(cè)臉線條,緊抿的唇線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銳氣。她兩步搶到江楓身邊,視線銳利地掃過他捂著的額角,當看清指縫里滲出的刺目猩紅時,瞳孔猛地一縮。

“還愣著干什么!滾開!”李秀蘭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冰冷的穿透力,像鞭子抽在周圍幾個看呆的村民身上。那幾個人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往后退了半步。

她一把攥住江楓的手腕。那力道極大,帶著不容抗拒的強硬,指尖卻是冰涼一片,仿佛剛從深井里撈出來。江楓被她猛地一拽,腳下踉蹌,整個人幾乎是跌撞著被迫后退了幾步,狼狽地退出了那塊充斥著暴戾和血腥味的漩渦中心。

李秀蘭擋在他身前,像一堵驟然升起的墻,隔開了那兩戶兇神惡煞的村民和圍觀者復雜的眼光。她微微側(cè)過頭,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冰冷疲憊,幾乎是貼著江楓的耳根砸進去:

“看見沒?”她冰冷的指尖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腕,那力度像是要按碎他的骨頭,“這里的規(guī)矩,不是印在紙上的墨。它比那法條更深,深得能淹死人?!彼哪抗鈷哌^地上那塊沾著江楓血跡的泥印,又轉(zhuǎn)向墻角那塊布滿青苔、在碎石濺射下顯露出更多輪廓的界石,眼神幽暗得像深不見底的潭水,“你想用墨水去量它的深淺?江楓,你太嫩了?!?/p>

那“嫩”字咬得極重,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準地剜在江楓那顆還在因驚嚇和劇痛而狂跳的心臟上。額角的傷口一跳一跳地疼,溫熱的血順著太陽穴緩緩滑下來,流到下頜,滴落??諝饫飶浡嗤帘粫窠沟暮叮任?,還有村民們粗重而壓抑的呼吸聲。

陽光白得刺眼,像一張巨大的、灼熱的網(wǎng),籠罩著這死寂而扭曲的戰(zhàn)場。

“秀蘭姐……”江楓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額角的血還在淌,溫熱粘稠,滑過皮膚的感覺異常清晰,像一條冰冷的小蛇在爬行。

李秀蘭沒回頭,只是用力攥著他冰涼的手腕,將他牢牢護在身后。她的脊背繃得筆直,像一桿插在焦土里的標槍,面對著張老栓和王麻子兩家再次隱隱升騰起的暴戾對峙??諝庵心歉鶡o形的弦,在瓦刀的寒光和飛濺的鮮血之后,反而繃得更緊,隨時可能崩裂。

“都散了!”李秀蘭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混亂的沉冷力量,像冬日里砸在冰面上的石頭,“鬧出人命來,你們誰兜得???想蹲大牢的,只管接著鬧!”

這句話像一瓢冷水,狠狠潑在即將燃起的火星上。張老栓的老婆張著嘴還想罵,被張老栓猛地用煙鍋桿子在門檻上重重一磕,硬生生把話憋了回去。王麻子瞪著赤紅的眼,喘著粗氣,手里那把銹瓦刀還攥得死緊,刀尖拖在地上。

“散了!聽見沒有!”李秀蘭又厲聲喝道,目光銳利地掃過那幾個探頭探腦的村民,“都回自家地里去!少在這兒添油加火!”

人群被她那股凜然的氣勢懾住,嘟囔著,不情不愿地開始挪動腳步,一步三回頭地看著那塊引發(fā)血光之災(zāi)的界石和受傷的江楓。

李秀蘭這才猛地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江楓捂著額角的手上。鮮血已經(jīng)染紅了他半邊臉頰。

“跟我走!”她斬釘截鐵,拽著他就往人群稀疏的方向大步走去,不容絲毫置疑。江楓被她拽得腳步踉蹌,額角的傷口隨著步伐牽動,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眼前也有點發(fā)花。

剛走出十幾步,繞過一堵被風雨剝蝕得坑坑洼洼的黃土墻,村口那棵虬結(jié)盤踞的巨大老槐樹赫然在望。濃密的樹冠撐開一片巨大的陰影,像一把撐開的墨綠巨傘,隔絕了外面毒辣的日頭。樹下的石碾子旁,倚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吳明。

他斜斜地靠在那冰涼沉重的石碾子上,一條長腿曲著,腳尖隨意地點著地面。陽光被濃密的枝葉切割得支離破碎,在他年輕清俊的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確切的神色。他嘴里叼著一根不知道從哪里揪來的草莖,漫不經(jīng)心地嚼著,目光卻像精準的雷達,穿透樹影下的微暗,牢牢鎖定了被李秀蘭拽過來的江楓——以及他臉上那道刺目的血痕。

江楓的腳步下意識地一頓。手腕還被李秀蘭緊緊攥著,拉扯的痛感傳遞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喲?”吳明的嘴角慢慢勾起一個沒什么溫度的弧度,那根草莖在他唇齒間靈活地轉(zhuǎn)了個圈。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慣有的懶洋洋的調(diào)子,像沒睡醒,可那目光卻像浸了水的鉤子,在江楓淌血的額角上反復刮擦,“我們的大學生村官,這是……掛彩了?”

他那輕飄飄的“掛彩”二字,像一把蘸了鹽的刷子,狠狠刷過江楓心頭的創(chuàng)口。額角的刺痛瞬間變得尖銳難忍,江楓抿緊了唇,一股混雜著屈辱、挫敗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警惕翻涌上來。

李秀蘭沒理會吳明的陰陽怪氣,徑直拉著江楓走到槐樹濃密的陰影下才松開手。陰涼的氣息撲面而來,終于驅(qū)散了皮膚上那股被烈日灼烤的刺痛感。她從隨身帶著的、洗得發(fā)白的舊帆布挎包里,動作利落地掏出一小瓶碘伏和一小卷干凈的紗布。瓶蓋擰開,碘伏特有的刺鼻氣味瞬間在清涼的空氣中彌漫開來。

“忍著點?!彼穆曇艋謴土藨T常的沉穩(wěn),但那份沉穩(wěn)之下,似乎壓著某種沉重的東西。她用鑷子夾起一團沾滿棕褐色藥水的棉球,不由分說地按在了江楓額角的傷口上。

“嘶——”劇烈的蟄痛讓江楓倒抽一口涼氣,身體本能地想往后縮。

“別動!”李秀蘭手腕穩(wěn)如磐石,鉗住了他的下巴,力道不容抗拒。冰涼的碘伏滲入傷口,帶來一陣滲入骨髓的銳痛。她動作麻利,眼神專注,仿佛在修復一件破損的工具,而不是對待一個流血的人。

吳明慢悠悠地從石碾子上直起身,踱步過來,停在幾步開外。他嚼著草莖,目光饒有興致地在江楓因疼痛而扭曲的臉上和李秀蘭沉穩(wěn)包扎的手之間來回打轉(zhuǎn)。

“嘖,張老栓那倔驢,加上王麻子那莽夫……”吳明拖長了調(diào)子,語氣里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甚至有點幸災(zāi)樂禍的味道,“早說了,江大才子你那套理論,在這兒行不通。非得見點紅,才能明白這地方的水有多渾?”


更新時間:2025-06-08 14:29: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