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齒輪迷宮的追鐘人
電子鐘的數(shù)字剛跳到 7:03，林默的中指就條件反射地戳向 snooze 鍵。塑料按鍵發(fā)出【咔噠】輕響的瞬間，他后頸猛地繃緊 —— 以往這個時候，鬧鐘總會發(fā)出電流雜音，可今天的靜音格外純粹，像被人掐斷了電源線。
“靠！連鬧鐘都學(xué)會摸魚了？” 他甩著發(fā)麻的手指坐起，腳底突然踩到個冰涼的東西。低頭一看，床腳躺著枚銀色齒輪，齒紋間卡著半片碎玻璃，和他昨天砸電子鐘時崩飛的碎片嚴絲合縫。更詭異的是，齒輪邊緣刻著行極小的字：“第 138 次循環(huán)修正失敗，剩余錨點強度 29%”。
穿衣服時，藍襪子又雙叒出現(xiàn)在枕邊。林默抓起來往衣柜里砸，卻看見父親的藏青色西裝口袋里鼓著個方形物件。掏出來是個生銹的懷表，表蓋內(nèi)側(cè)刻著母親的生日 ——1999 年 6 月 12 日，正是他在上次循環(huán)中試圖回到的日期?！把h(huán)修正程序漏網(wǎng)了？” 他試著打開表蓋，金屬扣發(fā)出【咯嗒】輕響，里面沒指針，只有張紙條：“去和平路 13 號，找修表匠老陳”。
和平路的梧桐樹在晨風(fēng)中晃出細碎光斑。林默站在 13 號門前，褪色的木牌上 “陳氏鐘表行” 五個字缺了個 “钅” 字旁，活像 “東氏中表行”。推開門的瞬間，上百個齒輪轉(zhuǎn)動的【咔嗒】聲撲面而來，像走進了個會呼吸的機械怪物肚子里。柜臺后坐著個戴老花鏡的老頭，左手無名指纏著紗布，紗布縫隙里露出銀色的齒輪紋身。
“修表？” 老頭頭也不抬，手里擺弄著個缺了指針的座鐘，“先說好，電子表不修，智能手表不修，帶日歷功能的 ——” 他突然抬頭，渾濁的眼睛盯著林默的戒指，“更不修?！?/p>
“我找老陳。” 林默掏出懷表拍在柜臺上。老頭的手猛地抖了下，座鐘零件掉在地上滾出老遠：“十年前就沒人這么叫我了?！?他扯掉紗布，露出整個手背的齒輪紋身，和穿灰夾克男人的一模一樣，“第 138 次循環(huán)，對吧？上回你砸擺鐘時，我?guī)湍銚趿巳X輪爪，現(xiàn)在該付維修費了?！?/p>
窗外突然傳來刺耳的剎車聲。林默從積灰的玻璃窗望出去，穿藍襯衫的男人正站在馬路對面，手腕上的銀表泛著血光，表帶里伸出的金屬觸須正順著地面爬向鐘表行?！澳切┩嬉鈨菏菚r間軸的監(jiān)工，” 老陳扔來把生銹的改錐，“上次你在 1999 年劃開的裂縫，讓它們聞著血腥味了?！?/p>
改錐剛握穩(wěn)，天花板就傳來【吱呀】聲。林默抬頭，看見無數(shù)齒輪從天花板縫隙里擠出來，齒尖滴著黑色機油，像群倒掛的機械蜘蛛。他本能地往柜臺后躲，卻撞翻了個玻璃柜，里面擺著上百個懷表，每個表盤上都映著他不同循環(huán)里的死狀：被齒輪怪撕碎、被機械蜘蛛刺穿、在時空亂流中齒輪化……
“別看那些！” 老陳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往他手里塞了個齒輪形狀的鑰匙，“去地下室，把時間校準儀逆時針轉(zhuǎn)三圈半。記住，聽見鐘聲就跑，那是修正程序來了 ——” 話沒說完，根齒輪爪就穿透了他的胸口，黑色機油濺在林默手背上，燙得他嘶嘶吸氣。
地下室的鐵門用懷表鑰匙打開的瞬間，整面墻的顯示屏亮了。林默看見無數(shù)個監(jiān)控畫面：B3 區(qū)的機械蜘蛛正在重組，擺鐘平臺的齒輪怪長出了新的鏈條，還有他父親的實驗室里，年輕的母親正戴著銀戒指調(diào)試巨型擺鐘。最中間的屏幕顯示著 “時間軸穩(wěn)定度 27%”，下方標注：“錨點林默，異常指數(shù)破表”。
校準儀是個兩米高的銅制齒輪，中心插著根銹跡斑斑的指針。林默剛抓住指針，身后就傳來齒輪轉(zhuǎn)動的【咔嗒】聲?；仡^一看，樓梯口擠滿了齒輪怪，每個胸口的懷表都指著 7:03，眼窩里的幽藍光束組成行字：“歸還錨點，否則碾碎”。
“歸還你大爺！” 他咬著改錐，雙手狠命逆時針扳指針。齒輪發(fā)出【吱嘎】抗議，指針剛轉(zhuǎn)過三圈，整個地下室突然傾斜，校準儀開始順時針倒轉(zhuǎn)。林默看見自己的手臂上浮現(xiàn)出齒輪紋路，皮膚下的血管變成了金屬管道，正隨著校準儀的轉(zhuǎn)動滲出機油。
鐘聲就在這時炸開。那是種能鉆進骨頭縫的【當(dāng) ——】，像老座鐘的指針狠狠扎進太陽穴。林默眼前閃過無數(shù)畫面：穿灰夾克的男人在擺鐘平臺微笑，父親在實驗室給母親戴戒指，還有無數(shù)個自己在不同循環(huán)里重復(fù)著同樣的動作。最后定格在 1999 年 6 月 12 日，母親站在實驗室門前，手里拿著和他相同的齒輪鑰匙，身后的日歷正在融化，露出底下的時間軸齒輪。
“原來你才是第一個錨點？” 他對著畫面嘶吼，校準儀的指針突然崩斷，齒輪海的投影從天花板砸下來。林默本能地將鑰匙插進校準儀中心，整面墻的顯示屏突然黑屏，再亮起時，所有監(jiān)控畫面里的銀表都停轉(zhuǎn)了，除了一個 —— 他父親的實驗室，年輕的林默正推門而入，手腕上的銀表指針順時針轉(zhuǎn)動。
“異常錨點清除倒計時：00:02:00?！?機械音從校準儀里滲出，地面裂開露出齒輪海。林默抓起老陳留下的懷表，發(fā)現(xiàn)表蓋內(nèi)側(cè)的紙條變了，上面寫著：“帶著鑰匙去 2015 年 5 月 10 日，阻止車禍，那是你父親設(shè)置的最終錨點”。
時空亂流比上次更狂暴。林默感覺自己的身體在齒輪化和人類形態(tài)間反復(fù)橫跳，左手剛變成金屬爪，右手就滲出鮮血。懷表在掌心發(fā)燙，表盤上漸漸浮現(xiàn)出車禍現(xiàn)場的畫面：母親站在馬路邊招手，父親的車正拐過街角，而在駕駛室里，開車的人戴著塊銀色懷表，面容被齒輪陰影遮住。
“不可能……” 他終于看清，開車的人是穿灰夾克的男人，而副駕駛座上的父親，手腕上沒有銀表。懷表指針突然指向 10:17，和人民公園噴泉漏電的時間分毫不差。林默突然想起，每個循環(huán)里他撿到的工作證，照片上的人雖然像他，卻戴著不同款式的銀表 —— 那根本不是未來的他，而是不同循環(huán)里的錨點宿主。
2015 年的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林默落在車禍現(xiàn)場的街角，看見母親正低頭看手機，上面顯示著未發(fā)送的短信：“別去人民公園，10 點 17 分噴泉會漏電”。父親的車已經(jīng)拐過彎，距離母親只有十米。穿灰夾克的男人站在駕駛座旁，正把銀戒指套進父親的手指，嘴角掛著和齒輪怪相同的機械微笑。
“住手！” 林默甩出改錐，齒輪形狀的鑰匙在空中劃出藍光。男人轉(zhuǎn)身的瞬間，他終于看清對方的臉 —— 和他實驗室工作證上的照片一模一樣，只是左眼角多了道齒輪狀的疤痕?！暗?138 次宿主，” 男人接住鑰匙，聲音帶著機械合成的沙啞，“你以為阻止車禍就能跳出循環(huán)？別忘了，你母親也是時間管理局的研究員?！?/p>
母親突然抬頭，眼里閃過數(shù)據(jù)流組成的矩陣。她舉起手機，屏幕上顯示著 “時間錨點重置程序啟動”，而她的左手無名指上，正戴著和林默相同的銀戒指。父親的車在這時失控，輪胎摩擦地面的尖嘯聲里，林默看見車底伸出四根齒輪爪，正對著母親的方向碾去。
“去他媽的程序！” 林默撲向母親，懷里的懷表突然炸裂，齒輪鑰匙化作藍光融入他的手臂。他感覺不到疼痛，只看見自己的手臂變成了金屬齒輪，輕松撥開了襲來的齒輪爪。父親從車里摔出來，手里攥著本工作手冊，封面上寫著：“林默，第 138 次循環(huán)宿主，時間錨點核心 —— 記憶中的母親”。
時空亂流在這一刻徹底失控。林默看見無數(shù)個循環(huán)在眼前崩塌，每個循環(huán)里的自己都在不同的時間點醒來，卻都戴著相同的銀戒指。母親站在齒輪海中央，手里捧著他小時候的照片，照片上的日期正是 1999 年 6 月 12 日，而照片里抱著他的男人，戴著和穿灰夾克男人相同的銀表。
“原來我們?nèi)叶际清^點？” 他的聲音混著齒輪轉(zhuǎn)動聲，“你們造了個循環(huán)牢籠，把我們困在 5 月 10 日，就為了測試時間軸的穩(wěn)定性？”
母親的嘴角勾起機械微笑：“錯了，是你父親造的。他想留住車禍前的時光，結(jié)果把你們都變成了時間的囚徒。而我們，只是時間軸的修補匠?！?她身后的齒輪海突然掀起巨浪，無數(shù)齒輪怪從浪里爬出，每個胸口都刻著 “林默” 的名字。
最后一絲人類形態(tài)即將消失前，林默把齒輪鑰匙刺進了自己的胸口。不是疼痛，而是種解脫的輕松。他感覺時間軸在他體內(nèi)崩裂，那些困住他的循環(huán)、齒輪怪、修正程序，都在化作碎片。在失去意識前，他看見 2025 年的自己站在鐘表行門口，手里拿著塊停轉(zhuǎn)的懷表，表蓋上刻著：“第 139 次循環(huán)，從打破第一個齒輪開始”。
再次醒來時，林默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床頭電子鐘顯示 7:04，比平時晚了一分鐘。母親正在削蘋果，手腕上沒有銀戒指，父親坐在窗邊看報紙，日期是 2025 年 5 月 11 日 —— 循環(huán)終于過去了？
“昨天你在和平路暈倒了，” 母親把蘋果遞過來，“手里攥著塊生銹的懷表，表蓋里刻著我的生日。”
林默接過蘋果，突然看見母親的指甲縫里卡著片銀色齒輪碎屑。窗外，收廢品大爺?shù)倪汉嚷晜鱽?，這次沒有金屬碰撞的【叮當(dāng)】，只有句清晰的 “收舊鐘表嘍 ——”，尾音拖得老長，像個未完成的問句。
他摸著口袋里的齒輪鑰匙，指尖觸到刻字：“第 139 次循環(huán)，錨點強度 100%”。原來打破循環(huán)的不是阻止車禍，而是接受自己就是錨點。林默咬了口蘋果，甜得發(fā)苦。他知道，時間的齒輪還在轉(zhuǎn)動，但這次，他不再是被鎖在軸上的螺絲釘 —— 他是握著改錐的人。
“媽，1999 年 6 月 12 日，你是不是去過一個實驗室？” 他突然問。
母親的手猛地一抖，蘋果掉在地上滾出老遠。父親看報紙的姿勢沒變，可報紙邊緣露出的一角，印著 “時間管理局第 4 實驗室事故報告”，日期正是 1999 年 6 月 12 日。
林默笑了，笑得比齒輪還要鋒利。他知道，新的循環(huán)或許還會開始，但這次，他會在齒輪咬合的縫隙里，找到屬于自己的時間 —— 哪怕只有一秒鐘的自由。
（第 17 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