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霧籠罩著泥濘的小路。王寧背著一個用洗凈的破麻布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包袱,里面是十張經(jīng)過精心挑選、相對平整的竹紙,以及李氏連夜趕縫出來、漿洗得干干凈凈的舊青衿。他拒絕了趙大山等人要護送的提議,只帶了李水生隨行——一個半大小子,既能跑腿,又不引人注目。
“娘,我走了。您多保重?!?王寧對著眼眶微紅的李氏深深一揖。
“寧兒…萬事小心!銀子…銀子實在不行,就…” 李氏的聲音哽咽,充滿了擔(dān)憂。五兩銀子,在她看來如同天文數(shù)字。
“娘,放心。這紙,就是我們的敲門磚?!?王寧拍了拍背上的包袱,眼神堅定,“十天內(nèi),我必回來!地里的綠豆苗,您和大山叔他們多費心?!?/p>
“哎!娘知道!你…你快去快回!” 李氏用力點頭,強忍著淚水。
王寧不再多言,帶著李水生,踏上了通往縣城的路。這條路,他魂穿之初曾艱難跋涉,如今再次踏上,心境已然不同。腳下是泥濘,心中卻承載著百口人的生死重托。
縣城依舊籠罩在災(zāi)后的蕭條中。雖然洪水未及城墻,但街道上行人稀少,商鋪大多關(guān)門歇業(yè),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壓抑的沉悶。偶爾有穿著皂隸服色的胥吏匆匆走過,臉上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煩躁。災(zāi)后的縣城,如同一頭受傷的困獸,舔舐著傷口。
王寧沒有去縣衙正門,而是繞到后街,尋著記憶找到了縣衙西側(cè)一處相對僻靜的小巷。巷口有一棵歪脖子老槐樹,槐樹旁是一扇不起眼的黑漆角門——這便是縣衙師爺們通常進出的便門,也是王寧記憶中那位“周師爺”辦公廨房所在區(qū)域的入口。
門口沒有衙役,只坐著一個靠著門框打盹的老門子。王寧整了整衣冠,上前一步,拱手行禮,聲音清朗:“老人家請了,晚生良港村王寧,有要事求見戶房周師爺,煩請通稟一聲?!?/p>
老門子被驚醒,睜開渾濁的老眼,上下打量著王寧。見他雖然衣衫漿洗得干凈,但明顯是粗布舊衣,洗得發(fā)白,鞋上沾滿泥點,臉上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不由得撇了撇嘴,露出幾分不耐煩:“周師爺?忙著呢!哪有空見你一個鄉(xiāng)下小子?有什么事,去前面衙門口擊鼓遞狀紙去!”
王寧神色不變,從懷中摸出僅有的五枚銅錢(這是李氏縫在衣角里的最后家底),悄悄塞到老門子手里,語氣依舊恭敬:“老人家辛苦。晚生確有十萬火急之事,關(guān)乎良港村及周邊張家坳、李家溝近百災(zāi)民性命,非面見周師爺不可。還請行個方便,就說…就說良港村王童生,攜‘治堿良方’與‘災(zāi)民自救實情’求見?!?/p>
老門子掂量了一下手中微薄的銅錢,又聽到“近百災(zāi)民性命”、“治堿良方”等字眼,渾濁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他雖貪鄙,但也知輕重。若真是關(guān)乎這么多災(zāi)民的大事,萬一鬧出亂子,他也擔(dān)待不起。而且這后生雖然窮酸,但言語條理清晰,眼神清正,不似尋常鄉(xiāng)民。
“哼,等著吧!” 老門子哼了一聲,慢悠悠地站起身,推開角門,佝僂著身子走了進去。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李水生緊張地攥著衣角,手心全是汗。王寧則靜立槐樹下,目光沉靜,打量著這縣衙后巷的磚墻瓦檐,心中飛速盤算著等會兒的說辭。
大約過了半盞茶功夫,角門吱呀一聲開了。出來的不是老門子,而是一個穿著青色布袍、面容清癯、約莫四十多歲的中年文士。他目光銳利,掃過王寧和李水生,最后定格在王寧身上,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書吏特有的審視:“你就是良港村的王寧?那個造‘龍骨水車’、‘治鹽堿地’的王童生?”
王寧心中微凜,看來自己的名聲確實傳到了縣里。他連忙躬身行禮:“晚生王寧,見過周先生(師爺尊稱)。些許微末之技,只為活命,不敢當(dāng)先生謬贊?!?/p>
周師爺(周文清)微微頷首,臉上看不出喜怒:“隨我來吧?!?說罷轉(zhuǎn)身便走。
王寧示意李水生留在門外,自己緊隨其后。穿過幾道回廊,來到一間陳設(shè)簡單卻堆滿卷宗的廨房??諝饫飶浡愫团f紙的氣息。
“坐。” 周文清指了指一張硬木椅子,自己在書案后坐下,目光如炬,“錢有財前日遞了份呈文,說你聚眾抗稅,危言聳聽。今日你又親自前來,說什么‘災(zāi)民自救’、‘治堿良方’?究竟是何事,說吧。本師爺時間有限。”
開門見山!直指核心!王寧感受到了壓力,但同時也捕捉到了機會——這位周師爺顯然不是錢有財之流,他更關(guān)心的是實情和可能引發(fā)的后果。
王寧深吸一口氣,不再虛言,將良港村及收容災(zāi)民的現(xiàn)狀、洪水后的慘狀、他們?nèi)绾巫跃龋ǚ酪?、治堿、造水車、搶種綠豆)、錢有財如何兩次前來勒索催征(第一次“捐銀”,第二次加征折銀)、以及他被迫答應(yīng)五兩銀子以換取十天陳情時間的過程,條理清晰、不卑不亢地敘述了一遍。他刻意強調(diào)了災(zāi)民的絕望情緒和可能引發(fā)的“民變”風(fēng)險,也突出了他們自救的努力和成果(尤其是龍骨水車和改良后的田地)。
“……周先生明鑒!非是晚生聚眾抗稅,實乃天災(zāi)無情,官府催逼又急如星火!五兩銀子,已是良港村砸鍋賣鐵之?dāng)?shù)!十日內(nèi)若不能湊齊,錢里正必再臨,屆時近百災(zāi)民走投無路,恐生不忍言之事!晚生斗膽,懇請周先生轉(zhuǎn)呈縣尊大人,體恤災(zāi)情,按例蠲免今秋賦稅!或至少寬限至綠豆收成之后!良港村上下,必感念縣尊大人與先生大恩,竭力恢復(fù)生產(chǎn),早日完納國課!” 王寧說完,深深一揖,姿態(tài)放得極低。
周文清一直靜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王寧的敘述邏輯嚴(yán)密,有理有據(jù),既有災(zāi)情的慘烈,又有自救的亮點,更有對后果的清醒預(yù)判。尤其是那句“恐生不忍言之事”,精準(zhǔn)地戳中了地方官最敏感的神經(jīng)——維穩(wěn)!至于錢有財?shù)乃魉鶠椋闹敲?,只是沒想到這次踢到了這么一塊硬石頭。
“你說你們治了鹽堿地?還造了提水之物?” 周文清沒有直接回應(yīng)蠲免賦稅的問題,反而問起了技術(shù)細(xì)節(jié)。作為刑名師爺,他更關(guān)注的是王寧話語中的“奇技”是否屬實,這關(guān)系到此事的真實性和影響力。
“確有此事!” 王寧精神一振,這正是他準(zhǔn)備的重點!“治堿之法,名為‘客土壓堿’,乃晚生從古農(nóng)書殘卷中尋得。具體乃是深翻土地,將底層好土翻上,表層鹽堿壓下,再摻入山坡腐殖土以中和,并施以草木灰固本。田地現(xiàn)已初步改良,綠豆苗已破土而出,長勢尚可?!?/p>
“至于提水之物,名為‘龍骨水車’,其原理……” 王寧撿起書案上一支禿筆,在廢稿紙背面飛快地勾勒出龍骨水車的結(jié)構(gòu)簡圖,并簡要說明了其傳動提水原理,“……此物雖簡陋,卻可抵十?dāng)?shù)壯勞力挑水之功,于災(zāi)后灌溉,實乃救命之物!”
周文清看著那簡潔卻清晰的草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他雖非工科出身,但作為師爺,見識廣博,自然看出這結(jié)構(gòu)蘊含的巧思。若真如王寧所言,此子倒真有幾分實學(xué),非是夸夸其談之輩。
“嗯…你所說的,本師爺記下了?!?周文清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語氣依舊平淡,“災(zāi)情慘重,本師爺自會向縣尊大人稟明。然賦稅乃朝廷根本,蠲免與否,非縣尊一人可決,需按律上報州府。至于寬限…倒可酌情考量。”
這話說了等于沒說!王寧的心沉了下去。官僚的推諉踢皮球,他早有預(yù)料??磥?,不拿出點實質(zhì)性的東西,是無法打動這位老于世故的師爺了。
“先生所言極是?!?王寧不動聲色,話鋒一轉(zhuǎn),“晚生深知賦稅艱難,不敢奢求蠲免。然災(zāi)民自救,亦需官府扶持。今日前來,除陳情外,晚生還有一物,乃是我等災(zāi)民于廢墟中,摸索古法,就地取材所制,雖粗陋不堪,或可入先生法眼,聊表災(zāi)民之心意,亦望能為縣尊大人分憂。”
說著,王寧解下背上的包袱,小心翼翼地一層層打開那破麻布。當(dāng)最后一塊布掀開,露出里面那十張疊放整齊、顏色米黃、質(zhì)地粗糙卻挺括的紙張時,周文清原本古井無波的臉上,終于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驚愕!
“這…這是…紙?!” 周文清猛地站起身,兩步繞過書案,走到王寧面前,目光死死盯住那疊竹紙。他伸出手指,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顫抖,輕輕觸碰了一下最上面一張紙的邊緣。
粗糙的纖維感,微澀的觸感,以及那股獨特的草木灰混合竹子的氣息,都清晰地告訴他——這真的是紙!不是樹皮,不是絹帛,是真正的、可以書寫的紙!
“是紙!” 王寧肯定地回答,拿起最上面一張,雙手捧起,恭敬地呈給周文清,“此乃晚生等以山中青竹、草木灰水,歷經(jīng)斬竹、漚制、舂搗、抄造、焙干等十?dāng)?shù)道工序,于廢墟之中摸索所成。質(zhì)地雖粗,不堪書寫錦繡文章,然用于日常記賬、抄錄文書、包裹物品,或可省卻些許絹帛竹簡之費。此十張,乃第一批成品,特獻于先生,權(quán)作災(zāi)民一片心意,亦請先生斧正?!?/p>
周文清接過那張紙,手指用力捻了捻,感受著它的厚度和韌性。又拿起書案上的禿筆,蘸了點殘墨,在紙的空白處輕輕劃了幾筆。墨跡迅速被吸收,略微暈開,但字跡清晰可辨!雖然不如宣紙順滑,但絕對可用!
他心中的震撼無以復(fù)加!紙!這可是紙??!在朝廷壟斷、工藝保密、價格高昂的背景下,一個偏僻鄉(xiāng)村的災(zāi)民,竟然能在廢墟中用竹子和草木灰造出紙來?!這簡直是天方夜譚!但眼前這粗糙卻真實的紙張,又由不得他不信!
他看著眼前這個穿著破舊青衿、面容尚顯稚嫩卻眼神沉靜的年輕人。龍骨水車、治堿法、還有這竹紙……此子絕非池中之物!其智巧,其心志,遠超尋常讀書人!若能度過此劫,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更重要的是,這紙!雖然粗糙,但意義非凡!若能掌握這技術(shù),哪怕是最低劣的竹紙,對縣衙來說意味著什么?意味著龐大的日常文書消耗(如告示、戶籍謄抄、稅票、案卷副本等)成本將大幅降低!意味著巨大的政績!意味著……難以想象的財富潛力!
周文清眼中精光閃爍,心思電轉(zhuǎn)。他瞬間將錢有財和劉司吏的齷齪心思拋到了九霄云外。與這竹紙帶來的機遇相比,那點蠅頭小利算得了什么?至于那五兩銀子和賦稅…更是小事一樁!
“好!好一個‘災(zāi)民心意’!好一個‘分憂’!” 周文清臉上的冰霜瞬間融化,甚至帶上了一絲難得的笑意。他小心地將那張試過墨的紙放在書案上,又拿起整疊竹紙仔細(xì)摩挲,如同欣賞稀世珍寶,“王寧,你…很好!良港村,很好!”
他坐回書案后,沉吟片刻,提筆在一張空白公文箋上飛快地書寫起來。寫完后,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小小的木匣,打開,取出自己的私章,在公文箋末尾鄭重地蓋了下去。
“拿著!” 周文清將那張墨跡未干的公文箋遞給王寧,“這是本師爺?shù)氖至?。其一,錢有財所提五兩銀子之事,就此作罷!本師爺會親自與戶房劉司吏分說。其二,良港村及所收容張家坳、李家溝災(zāi)民,今秋賦稅,準(zhǔn)予全免!待明夏收成后,再行計議!其三,縣衙工房,會酌情撥付些許工具(如鐵鍬、鋤頭)與糧種(麥種),助爾等恢復(fù)生產(chǎn)。具體數(shù)目,你憑此手令,自去工房找馬司吏領(lǐng)取。”
峰回路轉(zhuǎn)!柳暗花明!
王寧強壓住內(nèi)心的狂喜,雙手接過那張輕飄飄卻重逾千斤的手令,深深一躬到底:“晚生代良港村及張家坳、李家溝九十八口災(zāi)民,叩謝周先生活命之恩!先生大德,永世不忘!”
“不必多禮?!?周文清擺擺手,目光灼灼地看著王寧,“此紙制法,可還有他人知曉?”
王寧心中一凜,立刻明白對方看重的是什么。“回先生,此乃晚生于絕境中摸索所得,村中參與之人,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關(guān)鍵步驟,皆由晚生親自主持?!?/p>
“嗯?!?周文清滿意地點點頭,“此物雖粗,卻有大用。你回去后,當(dāng)悉心鉆研,力求改進其質(zhì),增加其量。所需竹料、草木灰等,可自行取用。若有難處,可再來尋我。記住,此乃爾等安身立命之本,亦是…爾等前程所系!好自為之!”
“晚生明白!定不負(fù)先生期望!” 王寧鄭重承諾。
“去吧?!?周文清揮揮手,目光重新落回那疊竹紙上,陷入了沉思。
王寧不再多言,再次躬身行禮,悄然退出了廨房。走出角門,看到焦急等待的李水生,王寧將那張蓋著鮮紅私章的手令在他眼前一晃。
“水生!成了!賦稅全免!五兩銀子也不用交了!還有工具和糧種!” 饒是以王寧的定力,此刻聲音也帶著一絲激動。
“???!” 李水生先是一愣,隨即狂喜地跳了起來,“真的?!寧哥兒!你太神了!我就知道你能行!” 他激動得語無倫次。
“走!先去工房領(lǐng)東西!然后,我們回家!” 王寧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危機暫時解除,但前路依舊漫長。周師爺看重的是紙的潛力,這既是機遇,也意味著更大的責(zé)任和潛在的風(fēng)險。
在工房馬司吏那里(對方顯然已得到周文清的吩咐),王寧順利地領(lǐng)到了五把還算完好的舊鐵鍬、三把鋤頭,以及一小袋約二十斤的麥種。東西不多,但象征意義重大,代表了官府的認(rèn)可和支持!
歸心似箭。王寧和李水生背著工具和糧種,腳步輕快地踏上了回村的路。來時背負(fù)的沉重壓力,此刻已化作無窮的動力。
當(dāng)夕陽的余暉再次灑滿良港村時,王寧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村口。翹首以盼的村民們立刻圍了上來,目光中充滿了忐忑和希冀。
王寧沒有多言,只是高高舉起了那張蓋著周師爺私章的手令,以及領(lǐng)來的鐵鍬和麥種!
短暫的寂靜后,是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免了!真的免了!”
“寧哥兒萬歲!”
“我們有救了!”
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淹沒了整個營地!人們笑著,哭著,互相擁抱,盡情宣泄著這十余天來積壓的恐懼和絕望!趙大山狠狠捶打著胸膛,仰天大笑!李氏捂著嘴,淚水如斷線的珠子滾落,那是喜悅的淚水!新來的外村人,也激動得跪地磕頭,感謝王寧,感謝這方給了他們活路的土地!
王寧看著眼前沸騰的人群,心中百感交集。他走到那架依舊在嘎吱作響的龍骨水車前,看著清澈的河水被源源不斷地送入田地,滋潤著那一片片在夕陽下舒展著嫩葉的綠豆苗。又望向營地邊緣那覆蓋著草席、散發(fā)著溫潤氣息的堆肥堆。
他解下包袱,拿出剩下的九張竹紙,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歡呼的村民耳中:
“鄉(xiāng)親們!危機暫解,靠的不是運氣,是我們自己的雙手和腦子!是龍骨水車澆出的水!是堆肥堆漚出的肥!是綠豆苗長出的綠!更是這——” 他高高舉起手中的竹紙,“——我們用竹子、用草木灰、用汗水造出來的紙!”
“這紙,換回了我們的活路!但周師爺說了,這紙,也是我們安身立命、前程所系的本錢!”
“所以!水車不能停!田地不能荒!堆肥不能斷!造紙的功夫,更要下得更深!我們要造更多、更好的紙!要讓這紙,不僅堵住豺狼的嘴,更要鋪出一條屬于我們良港村的康莊大道!”
“從今天起!良港村,不再只是茍延殘喘!我們要在這淤泥之上,建起一個前所未有的新家園!”
王寧的話,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激起了更洶涌的浪濤!村民們眼中的喜悅,漸漸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名為“希望”和“野心”的光芒所取代!他們看著王寧手中的紙,看著綠油油的田地,看著運轉(zhuǎn)的水車,看著冒熱氣的堆肥堆,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命運,似乎真的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
夜色降臨,篝火燃起,比以往任何一晚都要明亮、都要溫暖。食物的香氣(雖然依舊是野菜糊糊,但加入了新領(lǐng)的麥種熬煮,多了一絲谷物的芬芳)混合著堆肥的泥土氣息和竹紙的清香,在營地中彌漫。歡聲笑語,驅(qū)散了多日來的陰霾。
王寧坐在篝火旁,看著跳躍的火光,意識沉入系統(tǒng)。
【源能:125/200】
【來源:成功化解賦稅危機,拯救近百災(zāi)民(+30)】、【竹紙獲得縣衙實權(quán)人物認(rèn)可,打開上升通道(+25)】、【村民歸屬感與凝聚力達到頂峰(+10)】、【綠豆苗進入快速生長期(+1)】、【堆肥進入高溫腐熟期(+1)】
源能充沛!成就等級提升帶來的新功能“初級材料分析”圖標(biāo)在光幕上亮起。王寧心中充滿期待。他看向手中那張粗糙的竹紙,一個更大膽的計劃在心中成型——改進造紙工藝!提升紙張質(zhì)量!而這,需要更深入的了解和精準(zhǔn)的控制!
他意念集中,鎖定手中的竹紙:“啟動初級材料分析!”
【初級材料分析啟動…消耗源能10點…】
【分析對象:手工竹紙(初級)】
【主要成分:】
纖維素(竹纖維):約65% - 結(jié)構(gòu)完整度中等,存在部分?jǐn)嗔押褪鵂钗捶蛛x。
木質(zhì)素殘留:約15% - 堿處理(草木灰)不足,導(dǎo)致木質(zhì)素去除不徹底,影響紙張柔韌性和白度。
半纖維素:約10% - 部分保留,影響吸水性。
灰分(草木灰殘留):約8% - 主要為碳酸鉀等無機鹽,分布不均。
水分及其他:約2%
【結(jié)構(gòu)觀察:纖維交織網(wǎng)絡(luò)較疏松,孔隙率大,分布不均勻。纖維取向雜亂?!?/p>
【性能評估:】
強度:低(易撕裂)
柔韌性:差(脆硬)
吸水性:強(墨跡易暈)
白度:低(米黃色)
均勻度:差(厚薄不一)
【改進方向建議:】
優(yōu)化堿處理: 提高草木灰水濃度或延長漚制時間,充分去除木質(zhì)素。
強化舂搗/碾磨: 進一步分離纖維束,提高纖維細(xì)度與均一度。
添加輔料: 考慮添加少量楮樹皮漿(增加韌性)或淀粉糊(改善表面、減少吸水性)。
抄造工藝: 優(yōu)化竹簾密度與抄造手法,改善纖維分布均勻性。
改進干燥: 避免高溫急烘,嘗試陰干或低溫慢烘,減少紙張應(yīng)力。
詳盡的成分?jǐn)?shù)據(jù)、結(jié)構(gòu)模擬圖、性能評估和改進建議,清晰地呈現(xiàn)在王寧的意識中!這如同給一位工匠配備了最精密的顯微鏡和化驗室!王寧的眼中,爆發(fā)出比篝火還要明亮的光芒!
“提高堿濃度…延長漚制…添加楮樹皮…優(yōu)化抄造…” 一個個改進點在他腦中飛速組合。有了這“初級材料分析”,造紙工藝的優(yōu)化不再是盲人摸象,而是有了精準(zhǔn)的導(dǎo)航!
他望向篝火映照下,村民們充滿希望的臉龐,望向黑暗中那片孕育著生機的田地。良港村的重生之路,將從這張粗糙的竹紙開始,駛向一個他從未想象過的、由知識引領(lǐng)的嶄新航程。而手中這張紙,便是啟航的第一張風(fēng)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