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里有個亮晶晶的姑娘,手里捧著窩頭,站在雪地里對我笑。
第二天醒來,我是被餓醒的。
肚子里像有只手在翻江倒海,空得發(fā)疼。阿禾不知什么時候出去了,火堆早已滅透
草堆上放著個布包 打開一看,還是昨天那種硬邦邦的窩頭,只是多了兩個。
“又是這破東西?!?我皺眉踢了布包一腳,窩頭滾出來落在地上,沾了層灰。
在天庭時,我早飯要喝昆侖山上的玉液,配著千年雪蓮做的糕,稍微差一點就掀桌子?,F(xiàn)在倒好,連口熱湯都喝不上,還要啃這種能硌碎牙的玩意兒。
我靠在墻上,等著阿禾回來。心想等她回來了,非得讓她去買只燒雞不可,本君就算落難了,也不能委屈了肚子。
可等啊等,太陽都爬到頭頂了,阿禾還沒回來。
風(fēng)從破廟的窟窿里灌進來,刮得我臉生疼。肚子叫得越來越兇,頭也開始發(fā)暈,眼前總冒金星。
我想站起來去找點吃的,可剛一邁步,就腿一軟差點栽倒,沒了法力,這凡胎肉體弱得像紙糊的。
“呸,沒用的東西?!?我罵了句自己,又跌回草堆里。
這時才后知后覺地想起,昨天那半塊窩頭好像也沒那么難吃。至少是熱的,能填肚子。
我盯著地上那兩個沾了灰的窩頭,心里天人交戰(zhàn)。
撿起來吃?不行,太掉價了,我可是凌霄神君。
不吃?可實在太餓了,再餓下去說不定真要餓死在這破廟里。
最后,肚子的抗議戰(zhàn)勝了那點可憐的自尊。
我挪到窩頭旁邊,用袖子擦了又擦,然后撿起來狠狠咬了一大口。
“咔嚓” 一聲,牙差點被硌掉。
比昨天的還硬,還干,噎得我直翻白眼。我想找水喝,可廟里連個盛水的破碗都沒有。
正狼狽的時候,廟門 “吱呀” 一聲開了。
阿禾回來了。
她背著個大筐,筐里裝著些野菜,還有半袋米,額頭上全是汗,臉頰凍得通紅。
看見我手里的窩頭和地上的碎屑,她愣了一下。
“你吃了?” 她問。
我趕緊把窩頭藏到背后,梗著脖子:“誰…… 誰吃了?我就是看看這破東西怎么這么硬?!?/p>
阿禾沒戳穿我,放下筐子就去撿地上的碎屑,撿得干干凈凈,然后拿出去倒在了墻角 —— 那里有只瘸腿的老母雞,正一瘸一拐地過來啄食。
“這是給雞吃的?” 我瞪大眼睛。
“嗯?!?阿禾點頭,“這窩頭放了好幾天了,我本想留著喂雞的,昨天看你餓極了才……”
我手里的窩頭 “啪” 地掉在地上。
原來我昨天吃得津津有味的,居然是給雞準備的飼料?
阿禾從筐里拿出個小陶罐,倒了些米進去,又從外面舀了些雪回來,架在重新點燃的火堆上煮。
很快,米粥的香味就飄了出來,淡淡的,卻勾得我口水直流。
“這是…… 給我煮的?” 我咽了口唾沫。
“不然呢?” 阿禾一邊攪著粥,一邊說,“你傷還沒好,總吃硬的不行。
這米是我用繡活換的,不多,省著點吃能撐幾天?!?/p>
她說話時,我看見她手上有道新的傷口,還在滲血,大概是砍柴時被劃到的。
粥煮好了,阿禾舀了半碗遞給我,里面還臥了個雞蛋,黃澄澄的浮在上面。
“你……” 我愣住了。
“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她把碗塞到我手里,自己則盛了小半碗稀粥,里面只有幾粒米。
我捧著熱乎乎的碗,手指都被燙紅了也舍不得放下。
米粥熬得糯糯的,帶著點甜味,雞蛋滑嫩,是我從未嘗過的味道。
“你怎么不吃雞蛋?” 我問。
“我不愛吃。” 阿禾低頭喝著稀粥,聲音很小。
我才不信。哪有人不愛吃雞蛋的?在天庭,雞蛋都是用鳳凰蛋做的,我一頓能吃十個,可阿禾碗里連粒蛋渣都沒有。
我把雞蛋夾到她碗里:“我不愛吃這玩意兒,腥得很?!?/p>
阿禾抬起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像有星星落在里面。
她沒說話,只是把雞蛋又夾了回來,還往我碗里多舀了兩勺粥。
那天的粥,我吃得干干凈凈,連碗底都舔了。
下午,阿禾坐在火堆邊做繡活。她繡的是朵桃花,針腳細密,顏色鮮亮,看著就像真的一樣。
“你這繡活能換多少米?” 我湊過去問。
“看運氣。” 阿禾手里的針飛快地動著,“像這朵桃花帕子,能換兩斤米。
要是能繡出不褪色的花樣,能換更多?!?/p>
“不褪色?” 我來了興趣,“這有何難?”
想當年,我揮揮手就能讓花開百日不謝,繡帕不褪色還不是小菜一碟?
我伸出手,想像在天庭那樣運起法力,可指尖除了有點發(fā)麻,啥反應(yīng)都沒有。
“怎么了?” 阿禾奇怪地看著我。
“沒…… 沒什么。” 我趕緊收回手,假裝撓癢,“我是說,這有什么難的?
等我好了,給你弄點不褪色的染料?!?/p>
阿禾笑了:“你還會這個?”
“那是。” 我挺起胸脯,“本…… 我以前什么都會?!?/p>
她沒再追問,只是低頭繼續(xù)繡帕子。陽光透過破廟的窟窿照在她身上,給她鍍上了一層金邊,她的睫毛很長,垂下來的時候像兩把小扇子。
我突然覺得,就這樣待在破廟里,好像也沒那么糟糕。
至少,有口熱粥喝,有個人陪著,比在冷冷清清的九霄云殿里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