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鎮(zhèn)的夜,火光明滅不定,山匪們的吆喝聲、百姓的啜泣聲、器物的碎裂聲交織在一起,亂成一鍋粥。楚懷歌的計劃很簡單——擾敵、分敵、逐個擊破。
他讓秦風帶著幾名還能動手的護衛(wèi),繞到鎮(zhèn)子另一側,每隔片刻便制造些動靜,比如點燃火把晃動、敲響破鑼、大喊“官差來了”,吸引山匪的注意力。而他自己,則借著夜色掩護,潛回鎮(zhèn)中,專挑落單的山匪下手。
這些山匪本就松散,被秦風那邊一折騰,更是人心惶惶,東張西望,不少人都往鎮(zhèn)口或鎮(zhèn)中心聚攏,反而讓外圍的防備更空了。
楚懷歌如魚得水。
他沒下死手,只用劍柄或掌風,專打山匪的麻筋、關節(jié),三兩下就放倒一個,動作又快又輕,像一陣風似的,轉眼就悄無聲息地解決了七八個落單的匪兵。
有個正抱著半只燒雞啃得滿嘴流油的山匪,剛覺得后頸一麻,手里的燒雞“啪嗒”掉在地上,人就軟倒了,到暈過去都沒明白發(fā)生了啥。
還有兩個正抬著一箱子財物往鎮(zhèn)中心挪,累得哼哧哼哧,忽然腳下一絆,兩人滾作一團,還沒爬起來,就被楚懷歌用石子打中膝蓋,疼得嗷嗷叫,卻連敵人影子都沒看著。
楚懷歌越打越覺得好笑。這伙山匪,警惕性低得離譜,被放倒時的反應也千奇百怪,有的罵罵咧咧,有的哭爹喊娘,還有的直接嚇傻了,抱著頭瑟瑟發(fā)抖。
他一路清理到鎮(zhèn)中心的酒樓附近,這里聚集了二十多個山匪,正圍著一個滿臉橫肉、留著絡腮胡的壯漢——想來就是黑風寨的少寨主了。
那少寨主正拿著個酒葫蘆,一邊灌酒一邊罵:“他娘的!哪來的小崽子在外面搗亂?老三!帶幾個人去看看!”
“是,大哥!”一個瘦高個山匪應著,剛要帶人出去,楚懷歌卻不想再等了。
他足尖一點,身形如箭般從旁邊的屋檐上躍下,落在眾匪面前,朗聲道:“光天化日……哦不,朗朗乾坤,竟敢聚眾劫掠,欺壓百姓,當真是沒王法了!”
山匪們嚇了一跳,紛紛拔刀,怒視著突然出現(xiàn)的楚懷歌。
少寨主瞇起眼睛,上下打量著他:“哪來的毛頭小子?敢管你黑風寨爺爺?shù)拈e事?”
楚懷歌懶得跟他廢話,青鋒劍出鞘,寒光一閃:“廢話少說,要么束手就擒,要么……就嘗嘗我這劍的厲害!”
“找死!”少寨主怒喝一聲,揮著大刀就沖了過來。他的刀法倒是有幾分蠻力,劈砍之間帶著風聲,只是破綻百出。
楚懷歌身形一晃,輕松避開刀鋒,手腕一翻,青鋒劍順著刀背滑下,“鐺”的一聲,點在少寨主的手腕上。
“??!”少寨主吃痛,大刀脫手而出,哐當落地。
楚懷歌劍勢不停,劍尖直指他的咽喉,卻沒有刺下去,只是冷冷道:“服了嗎?”
少寨主嚇得臉色慘白,看著近在咫尺的劍尖,哪里還敢逞強,連連點頭:“服!服了!少俠饒命!”
周圍的山匪見狀,都傻眼了。他們的寨主,就這么……被一招拿下了?
楚懷歌目光掃過眾匪:“你們呢?還要打嗎?”
山匪們面面相覷,看看被制住的寨主,又看看楚懷歌手中那柄閃著寒光的劍,再想想剛才不知被誰放倒的弟兄,哪里還有半分戰(zhàn)意,紛紛扔下兵器,跪地求饒。
“別殺我們!我們也是被逼的!”
“都是少寨主逼我們干的!”
楚懷歌:“……” 這翻臉比翻書還快。
他正想吩咐這些山匪把搶來的東西還回去,突然感覺一股若有若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帶著幾分熟悉,又幾分戲謔。
他心中一動,猛地轉頭,望向鎮(zhèn)中心最高的那座酒樓——正是剛才他看到燈火最亮的地方。
二樓的窗邊,立著一道月白錦袍的身影,正含笑看著他,手中還把玩著那枚羊脂玉佩。
四目相對的瞬間,楚懷歌愣住了。
那張臉,俊美依舊,眉宇間的矜貴也未變,但那雙眼睛里的熟悉感,卻像一把鑰匙,猛地打開了他塵封的記憶。
小時候在斷云峰下的莊子里,那個總愛穿著漂亮錦袍、帶著他掏鳥窩、摸魚蝦,卻總在他闖禍后替他背鍋的小哥哥……
“你是……”楚懷歌的聲音有些發(fā)顫,不敢置信地看著那人。
月白錦袍的公子笑了,揮了揮手,聲音隔著夜風傳來,帶著幾分調侃,又幾分熟稔:“楚懷歌,幾年不見,你這身手見長,就是這‘大俠’的架子,擺得比小時候還足。”
這聲音!
楚懷歌再也忍不住,身形一晃,幾個起落便落在了酒樓二樓窗外,翻身躍了進去。
“蕭……蕭景琰?!”
他看著眼前的人,記憶中的少年身影與眼前的翩翩公子漸漸重合。蕭景琰,鎮(zhèn)北王蕭策的獨子,小時候隨父親拜訪過斷云峰下的楚家(楚懷歌的父親曾是鎮(zhèn)北王麾下的謀士,后隱居),兩人在莊子里玩了大半年,幾乎形影不離,關系極好。后來蕭景琰隨父回京,兩人便斷了聯(lián)系,算起來,已有十年未見。
“除了我,還有誰能把你小時候偷摘王大戶家石榴的糗事記到現(xiàn)在?”蕭景琰笑著,走上前,拍了拍楚懷歌的肩膀,“你這小子,下山了也不捎個信,要不是我恰巧路過,還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見著你?!?/p>
楚懷歌看著他,又驚又喜,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他怎么也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以這種方式,遇到兒時最好的玩伴。
“你……你怎么會在這里?”楚懷歌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父親讓我出來辦點事,路過此地。”蕭景琰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只是出來散步一般,隨即目光落在楚懷歌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不錯,比小時候結實多了,也長高了。你師傅肯放你下山了?”
“嗯,今日剛下山?!背迅钃狭藫项^,想起剛才自己在樓下“英雄救民”的樣子被他全程看著,臉上不由得有些發(fā)燙,“你……剛才都看到了?”
“看到了?!笔捑扮c頭,嘴角笑意更深,“從你用銅錢砸酒壇,到你一招制住那憨寨主,全程沒落下。懷歌,你這‘大俠’當?shù)茫€挺有創(chuàng)意?!?/p>
楚懷歌:“……” 早知道是他,剛才就不玩那些小花招了。
就在這時,秦風帶著趙靈溪和護衛(wèi)們也進了鎮(zhèn)子,處理后續(xù)事宜(安撫百姓、收繳贓物、看管山匪),見楚懷歌進了酒樓,便也跟著過來了。
一進二樓,看到蕭景琰,秦風先是一愣,隨即臉色驟變,“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都在發(fā)抖:“臣……臣秦風,參見……參見景琰世子!”
“世子?”趙靈溪也是一驚,仔細打量著蕭景琰,終于想起了什么——大靖王朝鎮(zhèn)北王蕭策的獨子,景琰世子,身份尊貴無比,據(jù)說極受皇帝器重,年紀輕輕便已參與朝政,是大靖最不能得罪的幾位權貴之一。
她雖為大胤公主,見了這位世子,也需依禮行禮,剛要屈膝,卻被蕭景琰抬手止住了。
“公主不必多禮,”蕭景琰語氣平淡,目光在她身上一掃,便轉向楚懷歌,“看來,你這剛下山,就撿了個大麻煩。”
楚懷歌這才反應過來蕭景琰的身份——鎮(zhèn)北王世子,難怪剛才覺得他氣度不凡,身份尊貴。
“她是大胤的靈溪公主,送親隊伍遇襲,我正好遇上,便打算護送她一程?!背迅杞忉尩?。
蕭景琰挑眉:“送親?去盛京?”
“是?!壁w靈溪點頭,此刻在這位世子面前,她倒顯得有些拘謹。
“巧了,”蕭景琰道,“我也要回盛京,正好同路?!?/p>
楚懷歌和趙靈溪都是一愣。
蕭景琰看向楚懷歌,眼中帶著笑意:“怎么?不歡迎?有我在,路上那些魑魅魍魎,也能少些?!?/p>
楚懷歌心中一暖。他知道,蕭景琰這話,是為了幫他。有鎮(zhèn)北王世子同行,無論是影殺閣的殘余勢力,還是其他宵小之輩,都要掂量掂量。
“歡迎。”楚懷歌笑了,露出少年人應有的爽朗,“有你在,我也能省點事?!?/p>
蕭景琰看著他的笑容,眼中閃過一絲懷念。還是小時候那個樣子,真誠,坦蕩。
他轉頭對秦風說:“收拾一下,天亮后啟程。黑石鎮(zhèn)的事,我會讓人處理,不必擔心?!?/p>
“是!謝世子!”秦風如蒙大赦,連忙應聲。
夜色漸淡,天邊泛起魚肚白。
黑石鎮(zhèn)的火光已滅,百姓們漸漸安歇,只有酒樓二樓,還亮著燈。
楚懷歌和蕭景琰坐在窗邊,聊著這些年的經(jīng)歷。楚懷歌說他在斷云峰上學武、讀書,蕭景琰說他在盛京的朝堂、軍營里歷練,偶爾也會提起小時候一起干的傻事,兩人不時笑出聲來,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年紀。
趙靈溪坐在不遠處,安靜地聽著,看著這對身份、經(jīng)歷截然不同的少年(或許該叫青年了),卻有著如此深厚的情誼,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羨慕。
她隱隱覺得,有蕭景琰加入,這趟前往盛京的路,不僅會更安全,或許……也會更熱鬧,更有趣。
而楚懷歌看著窗外漸漸亮起的天色,又看了看身旁笑意溫和的蕭景琰,心中那點初入江湖的忐忑,早已煙消云散。
有好友相伴,有公道可護,這樣的江湖路,似乎比他想象中,還要精彩。
只是他沒注意到,蕭景琰在他轉頭看向窗外時,目光掠過他的側臉,漸漸變得深邃。
斷云峰的楚懷歌下山了。
這消息,很快就會傳遍江湖,甚至朝堂。
那些藏在暗處的眼睛,怕是要更熱鬧了。
(第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