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月在307宿舍門前站了整整十分鐘。
鑰匙已經(jīng)插進鎖孔,卻遲遲沒有轉(zhuǎn)動。走廊里偶爾有男生經(jīng)過,投來好奇的目光,她只好假裝在包里找東西。北區(qū)的宿舍比南區(qū)的要舊一些,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汗水和洗衣粉混合的味道。
最終,桑月還是拔出了鑰匙。她給裴珣發(fā)了條短信:"我來過了。我們需要時間冷靜思考。"然后快步離開,心跳聲大得仿佛整棟樓都能聽見。
走出10號樓,天色已晚。蘭城的夜空罕見地布滿烏云,悶雷在遠處滾動。桑月拉緊外套,加快腳步往南區(qū)走去。她需要時間消化今天得知的一切——那張照片的真相,裴珣放棄北理工的決定,以及這兩年來他們各自的痛苦與思念。
第一滴雨落下時,她才走到圖書館附近。緊接著,暴雨傾盆而下,瞬間將她淋得半濕。桑月小跑著躲到一棵梧桐樹下,但這根本無濟于事。雨水順著樹葉間隙砸下來,她的頭發(fā)和肩膀很快就濕透了。
"該死..."她嘟囔著,考慮是否要冒雨沖回宿舍。
就在這時,余光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隔著雨幕,大約十步之遙,裴珣站在那里,手中撐著一把黑色長柄傘,全身已經(jīng)濕透,顯然已經(jīng)在雨中站了許久。
他們的目光穿過雨簾相遇。裴珣似乎沒想到她會突然回頭,身體明顯僵住了。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額前,白襯衫變得透明,緊貼在身上。但他手中的傘卻穩(wěn)穩(wěn)地握著,沒有舉到自己頭頂,也沒有上前遞給桑月——就那樣懸在半空,像是某種無言的告白。
桑月的心猛地揪緊了。他什么時候跟在她后面的?從宿舍樓出來就一直這樣默默跟隨嗎?為什么不上前?為什么不說話?
一個女聲突然在她腦海中響起:"有些人表達愛的方式是占有,有些人是放手。"
蘇曉上周說過的話,此刻無比清晰地回響在耳邊。
雨越下越大,梧桐樹已經(jīng)無法提供任何遮蔽。桑月全身濕透,卻依然站在原地,與裴珣隔空相望。他的眼神如此復雜——有心疼,有克制,還有深深的眷戀。那把始終沒有遞出的傘,仿佛成了他們關系的隱喻:他寧愿自己淋雨,也不愿冒然闖入她的空間。
一道閃電劃過天空,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雷聲。桑月終于動了,她向前邁了一步,又一步,直到站在裴珣面前。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但她依然能看清他睫毛上掛著的水珠,和微微發(fā)抖的嘴唇。
"為什么不給我?"她輕聲問,指了指那把傘。
裴珣的喉結上下滾動:"怕...你不想要。"
簡簡單單五個字,卻讓桑月的眼眶發(fā)熱。她想起高中時無數(shù)個下雨天,裴珣總是霸道地把傘塞到她手里,自己淋雨回家。那時的他,從不會考慮她"想不想要"。
"你變了。"桑月說,聲音幾乎被雨聲淹沒。
裴珣苦笑:"人都會變的。"
又一道閃電照亮了他的臉,桑月這才注意到他眼下濃重的陰影和消瘦的臉頰。這兩年來,他是否也像她一樣,夜不能寐?
"我去了你宿舍。"桑月說,"但沒進去。"
"我知道。"裴珣輕聲回答,"看到你的腳印了。"
桑月這才想起北區(qū)宿舍樓前的那片泥地,她踩過的痕跡一定很明顯。他竟然細心到留意這種細節(jié)。
"那把照片的事...是真的嗎?"她終于問出口,"你和林妍..."
"她只是朋友。"裴珣立刻回答,"一直都是。那張照片是她設計的,為了拒絕別人。我沒想到你會看到,更沒想到..."他的聲音哽了一下,"桑月,這兩年我每天都在后悔。"
雨水順著桑月的臉頰流下,分不清是雨是淚。她想起那天看到照片后的崩潰,想起連夜修改志愿的決心,想起火車上望著窗外流淚的自己。所有那些痛苦,原來都建立在一個誤會之上。
"為什么不早點解釋?"她的聲音發(fā)抖。
"我試過。"裴珣的眼神黯淡下來,"你拉黑了我所有聯(lián)系方式。我去你家找你,你媽媽說你已經(jīng)決定去蘭城了。后來我查到你的錄取信息,就...跟著來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桑月知道這背后有多少掙扎——放棄夢想的學校,與家人對抗,只為了追隨一個可能已經(jīng)不愛他的人。
"你本可以去北理工的。"桑月說,"那是你從小的夢想。"
裴珣搖搖頭,雨水從他的發(fā)梢甩落:"沒有你的地方,再好的學校也沒有意義。"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緩慢而深刻地刺入桑月的心臟。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在責怪裴珣的固執(zhí)和控制欲,卻忽略了他愿意為她放棄一切的決心。
"我該回去了。"桑月后退一步,寒意突然襲來,她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噴嚏。
裴珣立刻上前,終于將傘遞了過來:"拿著。"
桑月沒有接:"那你呢?"
"我宿舍很近。"他固執(zhí)地舉著傘,眼神懇切。
最終,桑月接過傘柄,他們的手指短暫相觸,裴珣的指尖冰涼卻讓她感到一陣暖意。
"謝謝。"桑月輕聲說,撐起傘轉(zhuǎn)身離開。走出幾步后,她忍不住回頭。裴珣依然站在原地,雨水沖刷著他的身體,但他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她,像一座沉默的燈塔。
那一刻,桑月突然明白了蘇曉的話。有些人用占有表達愛,有些人用放手。而裴珣,學會了從前者變成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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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蘇曉正窩在床上追劇??吹缴T聹喩頋裢傅剡M來,她夸張地尖叫一聲:"天??!你怎么淋成這樣?不是帶傘了嗎?"
桑月將黑傘靠在門邊,水珠順著傘骨滴落,在地上匯成一小灘:"不是我的傘。"
蘇曉的眼睛立刻亮了:"是裴珣的?你們見面了?"
桑月點點頭,一邊換下濕衣服一邊簡單講述了今晚的經(jīng)過。說到雨中那一幕時,她的聲音不自覺地柔軟下來。
"哇..."蘇曉抱著枕頭,眼睛閃閃發(fā)亮,"這也太浪漫了吧!默默跟在后面送傘什么的,簡直是偶像劇橋段!"
"浪漫?"桑月用毛巾擦著頭發(fā),"我覺得很心酸。他全身都濕透了,卻不敢上前。"
蘇曉突然正色:"這正是重點啊。高中的裴珣會直接沖過來把傘塞給你,不管你要不要?,F(xiàn)在的他學會了尊重你的邊界,即使自己淋雨也不勉強你。"
桑月停下動作,陷入思考。是啊,裴珣變了。那個曾經(jīng)固執(zhí)己見、總是替她做決定的男孩,學會了克制和等待。
"曉曉,你說得對。"桑月輕聲說,"有些人用占有表達愛,有些人用放手。"
"而真正的愛情,是兩者的平衡。"蘇曉補充道,難得地嚴肅起來,"既要有'我不能沒有你'的深情,也要有'我尊重你的選擇'的克制。"
桑月望向窗外的暴雨,思緒萬千。兩年的分離,改變了他們兩個人。她學會了獨立和堅強,他學會了尊重和耐心。也許,正是這段距離讓他們成長為更適合彼此的人。
"所以,"蘇曉湊過來,眨眨眼,"你打算怎么辦?"
桑月沒有立即回答。她拿出手機,看著那條未回復的短信:"我來過了。我們需要時間冷靜思考。"手指懸在屏幕上方,最終,她點開了回復框。
"傘我留著。明天下午三點,文學社辦公室見。——桑月"
發(fā)送后,她將手機放在胸前,感受著心臟有力的跳動。明天,她會告訴裴珣這兩年來她的所思所感,也會傾聽他的故事。不再是隔著雨幕,不再是匆匆偶遇,而是真正坐下來,面對面地交流。
窗外的雨聲漸小,桑月走到陽臺上。夜空開始放晴,云層間透出幾顆星星。她深吸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氣,感到一種久違的平靜。
明天,也許他們能找到一個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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