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暖的心理診所,名字很特別,叫“回聲診所”。
我坐在街對面的咖啡館里,透過玻璃窗,靜靜地觀察著。診所的門臉很低調(diào),一塊小小的木質(zhì)招牌,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
天色漸晚,診所的燈亮了起來,透出溫暖的、橘黃色的光。
來訪的病人不多,都和普通人一樣,安靜地進去,又安靜地離開。
我等了將近三個小時,就在我以為今晚不會有任何發(fā)現(xiàn)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診所門口。
是許暖。
她就是照片里的那個女人。
她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背著一個帆布包,看起來比照片里更年輕,也更……普通。
她鎖上診所的門,準備離開。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什么,還是在害怕什么。
我死死地盯著她,也盯著她身后的每一個角落。K,會出現(xiàn)嗎?
就在這時,一輛破舊的黑色轎車,像一個幽靈,悄無聲-息地滑到了診所門口的路邊,停了下來。
是K的車!
我的瞳孔猛地收縮,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K真的來了!
車窗搖下,一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探了出來。他戴著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嘴里叼著一根沒點燃的煙,眼神里充滿了K特有的、玩世不恭的警惕。
他叫住了正要離開的許暖。
“許醫(yī)生,聊聊?”
他的聲音,是我自己的聲音,但語調(diào),卻是我絕對不會用的那種,帶著一絲痞氣和挑釁。
許暖看到他,似乎并不意外。她臉上沒有任何驚慌,反而是一種……意料之中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憐憫。
“我不是你的醫(yī)生,K。”許暖的聲音很溫和,“我的病人,是季驍?!?/p>
K冷笑一聲:“別跟我玩文字游戲。季驍,K,不都是這張臉嗎?說吧,他都跟你說了什么?是不是說,我是個怪物,是個多余的累贅,想讓你幫他,把我徹底清除掉?”
他的話,像一根針,狠狠地扎進了我的心里。
清除?
我從來沒有這么想過。在發(fā)現(xiàn)他的存在后,我更多的是恐懼和迷茫,而不是憎恨。
許暖搖了搖頭:“你誤會了。整合,不是清除。是讓你們,重新成為一個完整的人?!?/p>
“完整的人?”K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好得很!我自由,我瀟灑,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倒是那個活在套子里的季驍,他才不正常!他活得像個假人,連笑一下都要計算角度,他那也配叫活著?”
“K,”許暖的聲音依然很平靜,“你所說的自由,是建立在季驍?shù)耐纯嗪蛪阂种系摹D阒源嬖?,是因為他把所有他不敢面對的負面情緒,都丟給了你。你和他,本就是一體。你們不是敵人?!?/p>
“少來這套!”K不耐煩地打斷她,“我今天來,不是聽你灌雞湯的。我只問你一件事,你和他,到底發(fā)展到哪一步了?我拍到的那些照片,別告訴我,只是單純的醫(yī)患擁抱?!?/p>
他的語氣里,充滿了懷疑和嫉妒。
我這才明白,K之所以會拍那些照片,不是為了勒索,也不是為了毀掉季驍。
他是在……吃醋?
他在嫉妒,嫉妒那個叫許暖的女人,走進了季驍?shù)膬?nèi)心世界,一個連他都未曾完全觸及過的地方。他害怕,害怕這個女人的出現(xiàn),會打破他們之間脆弱的平衡,會讓他失去存在的意義。
他像一個害怕被拋棄的孩子,用最尖銳、最傷人的方式,來武裝自己。
許暖看著他,眼神里流露出深深的同情。
“那只是一個安撫性的擁抱。那天,季驍?shù)那榫w很不穩(wěn)定,他回憶起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我只是在盡一個醫(yī)生的職責?!?/p>
“不好的事情?”K敏銳地抓住了關鍵詞,“什么事?”
許暖沉默了。
“根據(jù)保密協(xié)議,我不能告訴你?!?/p>
“哈!”K怒極反笑,“保密協(xié)議?你跟他有保密協(xié)議,跟我,就沒有了?我告訴你,許暖,別逼我。我手里的那些照片,如果曝光出去,你知道后果。到時候,別說你的病人季驍,就連你這個前途無量的心理醫(yī)生,也會身敗名裂!”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他在用毀滅我們共同擁有的一切,來逼迫許暖說出那個,關于“我”的秘密。
許暖看著他,沒有絲毫的退縮。
她只是靜靜地說了一句:“K,你不會那么做的。因為毀掉他,就等于毀掉你自己。你比誰都清楚,你只是看起來無所畏`懼。”
這句話,似乎擊中了K的要害。
他愣住了,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最終,他狠狠地一拳砸在方向盤上,發(fā)出一聲悶響。然后,他發(fā)動車子,像一頭受傷的野獸,帶著滿腔的憤怒和不甘,絕塵而去。
診所門口,只剩下許暖一個人,靜靜地站在路燈下,身影被拉得很長。
而街對面的我,早已渾身冰冷。
那個“不好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是關于我的童年?還是關于……K的誕生?
我感覺自己,正一步步地,接近一個巨大而危險的真相。
而揭開這個真相的鑰匙,就在那個叫許暖的女人身上。
我必須,親自去見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