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殘破的屋檐，斑駁地灑在院子里。葉凌盤膝坐在萬因枯前，雙手輕撫著那兩塊黑石，心神漸漸沉入一片空靈。老婦人的話語如醍醐灌頂，讓他對“代價(jià)”的理解從單純的懲罰，升華成了心性磨礪的反饋。這讓他再看向那棵枯樹時(shí)，眼中充滿了敬意。它看似無物，實(shí)則包羅萬象，承載著“寂滅”的真諦。他嘗試將自身因果之力與枯樹的“寂滅之光”共鳴，那股純粹的“空無”感洗滌著他的心神，連帶右腳掌心那惱人的癢意，也隨之淡去。
他知道，不可能一蹴而就，這只是一個(gè)起點(diǎn)。但此刻，他的心，比任何時(shí)候都更加清明，也更加堅(jiān)韌。
“因果舊物……”葉凌睜開眼，低聲自語。老婦人需要三件這樣的東西。它們的共同點(diǎn)是“舊”、“物”和“因果纏繞”。它們沒有靈力波動(dòng)，不會(huì)被尋常修士在意，這恰恰是他的優(yōu)勢。他的“因果糾纏”能力，才是那唯一的“探測器”。
可去哪里找呢？
他腦海中浮現(xiàn)出流云城里那些零零碎碎的記憶。萬寶樓那種地方肯定不行，那里都是金光閃閃的“靈寶”，不沾人間煙火。聚寶齋倒是有些“雜貨”，但多是用來坑蒙拐騙的。
他想到了那些偏僻的小巷，那些堆滿了別人不要的“破爛”的地方，或者那些專門收購舊物的鋪?zhàn)印?dāng)鋪？古玩店？或者更不起眼的，舊貨市場？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右腳掌心的那點(diǎn)癢意，又開始若有似無地冒頭了，似乎在提醒他，雖然感悟有益，但因果的路，還得一步一個(gè)腳印地走。
他沒有再去找老婦人，她既然說了“用心去感知”，那就是要他自己去摸索。
走出破舊的院落，流云城的熱鬧再次撲面而來。葉凌沒有急著融入人流，而是閉上眼，嘗試著去感知這城市中，那些他從未注意過的“因果之線”。
這一刻，他的感知變得無比敏銳。他“看”到了無數(shù)因果線，它們?nèi)缤苊苈槁榈慕z線，連接著每一個(gè)攤販的貨物，每一棟房屋的歷史，每一個(gè)行人的命運(yùn)。這些線，有些明亮，有些暗淡，有些粗壯，有些纖細(xì)。
他嘗試著去分辨，那些“因果舊物”的線，應(yīng)該是什么樣的？老婦人說它們“被世人遺忘”、“被因果塵封”，那就意味著，它們的因果線，或許不是那么光鮮亮麗，甚至帶著一絲沉重和斑駁。它們不像新生的事物那樣活力四射，也不像靈器那樣鋒芒畢露，而是帶著一種……“厚重”的味道。
他循著這種感覺，漫無目的地在城中游蕩。他避開了人聲鼎沸的坊市，拐進(jìn)了幾條狹窄的巷子。這里，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霉味和灰塵的氣息，老舊的房屋墻壁上爬滿了青苔，偶爾能看到一些敞著門的雜貨鋪，里面堆滿了各種看似無用的舊物。
“破爛堆里出奇跡……這倒是符合因果的脾性?！比~凌心中暗道，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他走進(jìn)一家名為“忘憂閣”的舊物鋪?zhàn)?。說是“閣”，其實(shí)就是個(gè)大點(diǎn)的雜物間。里面光線昏暗，一股陳舊的木頭味、灰塵味，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舊物特有的混合氣味撲面而來。各種物件堆積如山，從殘破的家具，到缺角的瓷器，再到生銹的農(nóng)具，簡直是應(yīng)有盡有。一個(gè)穿著灰色長袍，打著哈欠，眼皮半耷拉的老板坐在柜臺(tái)后，頭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顯然是睡著了。
葉凌沒有打擾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在貨架之間穿梭。他沒有用手去觸碰，而是將一絲因果之力，像最細(xì)微的觸角，緩慢而又謹(jǐn)慎地延伸出去，去“感知”那些舊物身上，因果線的波動(dòng)。
大部分物件的因果線都很平淡，代表著簡單的流轉(zhuǎn)和消逝。直到他走到一個(gè)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堆放著一堆蒙塵的銅器，其中一面看起來極其普通的銅鏡，引起了他體內(nèi)因果之力的微弱共鳴。
那面銅鏡，斑駁不堪，邊緣還有些豁口，鏡面也黯淡無光，甚至有些模糊不清，仿佛被無數(shù)的歲月侵蝕。它就那么隨意地倒扣在一個(gè)破木箱上，看起來毫無價(jià)值。任何一個(gè)尋常修士路過，恐怕都不會(huì)多看它一眼。
然而，在葉凌的因果感知中，這面銅鏡的因果線，卻不像其他物件那樣平淡。它不是明亮或暗淡，也不是粗壯或纖細(xì)，而是一種……“扭曲”。那股扭曲的感覺，帶著一絲詭異的魅惑，又似乎隱藏著某種強(qiáng)烈的執(zhí)念，或者說，是無數(shù)個(gè)“心念”的殘痕，糾纏其上。
葉凌的心跳猛地加快。這，就是老婦人所說的“被因果纏繞的舊物”嗎？
他慢慢走上前，右腳掌心那股奇癢感，此刻變得異常清晰，仿佛這銅鏡散發(fā)出的無形波動(dòng)，直接刺激了他的“代價(jià)”反饋。一股微弱的，難以言喻的“自我厭棄”情緒，突然從心底泛起，讓他皺了皺眉。這種情緒來得毫無緣由，就像是這銅鏡曾經(jīng)“映照”過的某種負(fù)面情緒，此刻穿越了因果，附著到了他身上。
“有意思……”葉凌低聲自語。
他伸出手，輕輕拿起那面銅鏡。入手冰涼，一股沉甸甸的滄桑感傳來。鏡面依然模糊，映不出清晰的人影。
“哎喲，小哥兒，看上什么了？”老板被動(dòng)靜驚醒，打著哈欠，慢悠悠地走了過來，那雙昏沉的眼睛，在看到葉凌手中的銅鏡時(shí)，微微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fù)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這鏡子，賣嗎？”葉凌不動(dòng)聲色地問道。
“銅鏡啊……”老板伸了個(gè)懶腰，揉了揉眼睛，“這可是老物件了，都不知道傳了多少年了，我們這兒收過來也有些年頭了，從來沒人瞧得上。你要是真喜歡，給個(gè)……嗯，五十個(gè)銅板吧?！彼S口報(bào)了個(gè)價(jià)，顯然是當(dāng)垃圾處理。
葉凌心中一動(dòng)。五十個(gè)銅板，對他來說不算什么。但這種輕易得來的，往往帶著一絲不確定性。他看了一眼老板那雙渾濁卻又帶著精明的眼睛?！@老家伙，嘴上說不值錢，心里怕不是在盤算什么?！?/p>
他沒有直接答應(yīng)，只是指了指鏡面，語氣帶著一絲漫不經(jīng)心：“這鏡面都磨成這樣了，也看不清人影，還能用來干嘛？五十個(gè)銅板，不值當(dāng)?！?/p>
老板聽了，眼皮又耷拉下去幾分，語氣帶著一絲不耐：“不值當(dāng)？那你就別要！這玩意兒放這兒都占地方，我也不指望它能賣出去?！?/p>
“可我瞧著，它倒是有些……‘年頭’?！比~凌的因果之力悄然涌動(dòng)。他沒有去攪動(dòng)什么大因果，只是輕輕地，像撥動(dòng)琴弦一般，撥弄了那老板身上與“金錢”相關(guān)的幾根因果線。他想讓這個(gè)老板，在賣這鏡子這件事上，稍微“不那么精明”一點(diǎn)。
老板正要繼續(xù)打哈欠，突然，他覺得褲兜里一陣奇癢。他下意識(shí)地伸手去撓，卻抓到了一個(gè)硬邦邦的東西。他掏出來一看，竟然是一塊被他遺忘多日的、只值十個(gè)銅板的破爛玉石。
“這……”老板愣了一下，他明明記得這塊玉石已經(jīng)丟了的！
就在這時(shí)，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gè)滿頭大汗的伙計(jì)沖了進(jìn)來，氣喘吁吁地喊道：“掌柜的！不好了！東街王家的那批貨，被雷劈了！全燒了！”
“什么？！”老板猛地站起身，眼中精光暴漲，再也顧不上葉凌和銅鏡，罵罵咧咧地沖了出去：“這他娘的王八蛋！我的貨！”
葉凌站在原地，看著老板急匆匆跑出去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他只是想讓老板“不那么精明”，沒想到直接給他來了個(gè)“天降橫禍”的劇情，順帶著還讓他發(fā)現(xiàn)了塊“遺失的玉石”？這因果之力，有時(shí)候真是……充滿了黑色幽默。
他拿起銅鏡，又看了看柜臺(tái)上那塊老板匆忙間掏出來的破爛玉石。
“這玉石……與你手中之頑石類似，卻又各有不同。”老婦人的聲音再次在他腦海中響起。
他心中一動(dòng)。這玉石雖然破舊，但看它的材質(zhì)，似乎也與凡物不同，而且，它被“遺忘”了，又在恰當(dāng)?shù)臅r(shí)機(jī)“出現(xiàn)”……難道這玉石，也是一件“因果舊物”？
他將一絲因果之力探入那玉石。果然！玉石內(nèi)部的因果線，也呈現(xiàn)出一種奇異的，帶著一絲“封閉”和“迷失”感的扭曲。它與銅鏡的“扭曲”不同，銅鏡的更像是情緒的糾纏，而這玉石，則像是被時(shí)間遺棄，被記憶塵封。
“好家伙，買一送一嗎？”葉凌忍不住笑出了聲。他原本只打算找一件，沒想到無心插柳，直接找到了兩件！
他拿起那塊玉石，又握了握銅鏡。玉石入手的觸感溫潤，銅鏡則冰冷。然而，兩者內(nèi)部的因果牽絲，此刻卻都在他的感知中，發(fā)出輕微的共鳴，如同兩顆跳動(dòng)的心臟。
他知道，這玉石，也是他要找的“因果舊物”之一！
而那股“自我厭棄”的負(fù)面情緒，在玉石的因果牽引下，并未消散，反而像是被銅鏡的因果線所“捕捉”了一般，牢牢地纏繞在了他的心頭，讓他每每看向那銅鏡，都會(huì)感到一絲莫名的厭惡，甚至是對自己。
葉凌知道，這是新的“代價(jià)”。這代價(jià)，并非身體上的痛苦，而是情緒和認(rèn)知的“污染”。它像一塊難以抹去的污漬，附著在他的心神上，讓他時(shí)刻提醒著，因果絕非兒戲。
他將兩件“因果舊物”收好，心中既是興奮，又是警惕。
“還差一件……”葉凌喃喃自語，他抬起頭，看著“忘憂閣”外那片喧囂的市井，目光深邃。
流云城，這座充滿因果的城市，正在向他展現(xiàn)它更深層次的秘密。而他，也正一步步地，踏入這因果的漩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