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七日后,父親母親帶著我,回了京城。
入住了新封的小府宅,喜氣洋洋,其樂融融。
母親牽著我上街游玩,父親去翰林院報道。
一切都如此美好。
直到七日后,母親領(lǐng)著我去郊外大明寺上香,下山途中突的有一輛異常豪華的馬車,攔住了我們面前。
馬車車簾被修長的手指掀開,露出一張俊美似玉的臉。
七年沒見,他如今比之十三歲時,已是完完全全成為成年男子的模樣了。
母親的臉色幾乎在瞬間血色全無。
她握著我手的力氣陡然加重,作勢便帶著我跪在地上。
他狹長的眼睛彎起,看上去有些懶洋洋的:「阿箬,好久不見?!?/p>
母親猛得抬頭看著他。
她的臉色難看極了,卻仍保持溫柔體面:「圣上竟還記得妾身,是妾身的榮幸?!?/p>
一邊說,一邊拉過我,「株兒,快給圣上請安。」
陸諍低笑:「上車?!?/p>
母親猶豫不愿,可陸諍眉眼的陰郁越來越重。
身側(cè)突然閃出幾個侍衛(wèi),強(qiáng)行將母親壓上了車,要將我和母親拉扯開。
母親顫聲大喊著我的名字,乞求道:「我上車,我上車,別讓女兒跟我分開,圣上,求您!」
可年輕俊美的圣上彎眼笑得干凈純澈,可說的話卻語帶曖昧:「你確定……要讓你女兒看到嗎?」
母親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她渾身顫抖,雙眸宛若死灰,再也不說話了,任由侍衛(wèi)將自己扯入了馬車。
我被侍衛(wèi)們帶到了幾十米外,嚇得不敢哭出聲。
那個晌午,似乎過得很漫長。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母親終于回來了。
她雙眸緋紅,嘴唇不知為何會有些發(fā)腫,她的發(fā)髻也亂了。
她一見到我,就將我緊緊摟在懷中。
她渾身顫抖,心跳得十分迅速,她應(yīng)該很難過。
我也害怕地緊緊抱住她:「母親,你怎么了?」
母親卻搖搖頭,什么話都沒有說,沉默地、緩慢地,帶著我回了家。
回家后,她反復(fù)交代我,今日之事,不準(zhǔn)對父親透露一個字,我重重點(diǎn)頭,應(yīng)了聲好。
可母親的噩夢,似乎才剛剛開始。
接下去幾日,母親整日將自己鎖在閨房里,再也不肯出門了。
可就算她躲在家中,卻架不住對方主動找上門來。
半個月后,國公府夫人親自上門了。
京中的國公府,十分顯赫。祖上曾出過三位皇后,乃是真正的皇親貴胄。
國公府夫人五十多歲的年紀(jì),在三十多度的高溫親自上門來,給母親遞了請函。
母親不得不出來見客。
老夫人拉著母親的手三說四請,讓母親務(wù)必參加十日后的秋日宴。
母親哪怕是借病也推脫不得,只有應(yīng)下。
那十日母親過得十分焦慮,寢食難安。
父親問她怎么了,母親卻只是勉強(qiáng)笑笑,并不解釋。
直到秋日宴的前一晚,母親終于控制不住,哭著對父親說:「夫君,明日的秋日宴,我并不想去?!?/p>
父親沉默許久,卻也紅了眼:「箬兒,是為夫沒用?!?/p>
「我在翰林院內(nèi)……屢屢碰壁,是國公爺提點(diǎn)我,才讓我好過一些?!垢赣H捶頭嘆氣,聲音顫抖。
母親明白了父親的意思。
她沒有再說話,只是沉默無言地上了床。
她背對著父親,聲音平靜:「好,我知道了?!?/p>
可她的眼淚卻早已滑下,染濕了睡枕。
翌日,母親帶著我梳妝打扮,準(zhǔn)時前往國公府。
沒想到這場秋日宴,非但來了許多青年才俊,就連圣上都親自來了。
國公爺親自接待了圣上,一眾女眷和男子們簇?fù)碇麄儭?/p>
直到圣上退場后,眾人逐漸放開起來。
后宅的秋花開得正旺,眾人玩起了飛花令。
母親始終領(lǐng)著我,站在角落靜靜看著。
有個嬤嬤經(jīng)過母親時,突然倒了一盞清茶落在我和母親的身上,濕了衣裳。
那嬤嬤很是抱歉,領(lǐng)著我們下去更衣,豈料才剛走到院子里,就有侍衛(wèi)沖了出來,將我抱走了。
這一次,母親也許是早就做好了準(zhǔn)備,竟然平靜極了。
她眸光漆黑,對出現(xiàn)在面前的太監(jiān)道:「他在哪?」
這太監(jiān)正是圣上身邊的貼身總管孟公公。
孟公公笑道:「夫人隨咱家來?!?/p>
當(dāng)時的我,被侍衛(wèi)們帶到了一個偏房。
偏房內(nèi)擺放著許多精致好吃的糖糕,還有我從未喝過的糖水。
有山楂的,蜜桔的,甚至還有荔枝的。
房內(nèi)還有許多丫鬟陪著我玩游戲,她們對我真好啊,什么都依著我。
我想騎大馬,她們便排著隊(duì)載我;
我想做搖搖椅,她們便擺出搖搖椅的形狀,給我當(dāng)肉椅;
我吃得十分歡喜,亦玩得十分歡喜。
她們對我言聽計(jì)從,我說什么,她們都什么都應(yīng)好。
我從未過得如此快樂過。
也不知過了多久,母親紅著眼睛回來了,她的嘴唇,比上次更腫了。
她顫抖著聲音喚我的名字,可我卻還沒玩夠。
回府的路上,我依靠在她懷中問她:「母親,我下次還能來國公府玩嗎?」
母親渾身一顫,她一把將我推開,厲聲道:「日后,你便好好呆在府里,不準(zhǔn)再跟我出門來了!」
我嚇得縮了縮脖子。
母親見我臉色發(fā)白,猛得將我摟在懷中,埋在我的脖頸間嚎啕大哭。
她的眼淚,好燙好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