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書肆的木門在周四清晨總帶著股潮濕的檀香。蘇源推開掛著銅鈴的門時，“?！钡拟徛暲锘熘垙埛瓌拥妮p響——穿藍(lán)布衫的老板正坐在柜臺后翻書，手里拿的正是本線裝《石頭記》，封面上的“蕓香閣藏”印章在晨光里泛著暗紅，像剛蓋上去的。
“等你們很久了?！崩习逄痤^，頭發(fā)白得像落了層雪，卻比上次見面時精神，“這是蕓香閣的鎮(zhèn)店之寶，《青埂峰圖》真跡摹本，里面有你們要的‘三生石’線索。”他把書推過來，書頁間夾著片新鮮的絳珠草，葉片上的露珠還在滾動，像剛從草上摘下來的。
蘇源剛要伸手去接，老板突然按住了書：“看可以，但有件事要先說清楚?！彼噶酥搁T外，“你們已經(jīng)被‘守石人’盯上了——他們世代守護(hù)青埂峰的石頭，不希望外人知道‘木石前盟’的真相，覺得這會驚擾石頭的安寧?！?/p>
“守石人？”林悅握緊了帆布包的帶子，“是他們翻動了蘇源先生家的資料？還刪除了我們的研究筆記？”
老板點(diǎn)點(diǎn)頭，從柜臺下拿出個信封：“這是他們昨晚從你家窗臺上留下的?！毙欧饫镅b著片干枯的還魂草，草葉上用墨寫著“止步吧，石歸石，草歸草，勿要再擾”，字跡凌厲，帶著股不容置疑的強(qiáng)硬。
蘇源的指尖捏緊了信封，草葉邊緣的鋸齒刮得指腹發(fā)疼——這不是普通的警告，更像種“驅(qū)逐令”。他想起昨晚放在書桌上的長白山石頭，今早發(fā)現(xiàn)位置挪了半寸，當(dāng)時只當(dāng)是自己記錯了，現(xiàn)在想來，是有人夜里進(jìn)過他家。
“他們?yōu)槭裁床幌胱屛覀儾椋俊标惤淌诮舆^信封，指尖在“勿要再擾”四個字上停頓，“‘木石前盟’的真相難道有什么不能說的？”
“因?yàn)檎嫦嗬锊刂鷥r’?！崩习宸_《青埂峰圖》，圖上的青埂峰被云霧籠罩，山腳的三生石上刻著行模糊的字，“守石人說，知道真相的人，要么會被‘石靈’困住，永遠(yuǎn)留在青埂峰；要么會忘了所有記憶，像從沒見過這些線索?！彼钢鴪D里的一道裂縫，“這是‘忘川縫’，傳說穿過裂縫的人，會忘記今生的牽掛?！?/p>
林悅的臉色有點(diǎn)發(fā)白，但還是堅(jiān)持著：“就算有代價，我們也想知道真相?！彼嗣l(fā)間的青玉簪，簪頭的蓮花紋在晨光里亮了亮，“我外婆說，‘緣分要是怕代價，就不是真緣分’，《紅樓夢》里的木石前盟，不就是明知會受傷，還要靠近嗎？”
老板看著她發(fā)間的玉簪，眼神軟了些：“你這簪子是‘絳珠簪’，是守草人的信物——你們林家，其實(shí)是世代守護(hù)絳珠草的‘守草人’，和守石人是世仇。他們怕你和蘇源（守石人認(rèn)定的‘靈石轉(zhuǎn)世’）聯(lián)手，解開‘石草共生’的秘密?！?/p>
蘇源愣住了——他從沒想過“守石人”“守草人”是真實(shí)存在的。他想起外婆總說“我們和‘草家人’是老相識”，原來不是隨口說說，是兩族世代的羈絆。
“那《青埂峰圖》里的線索……”陳教授追問，目光落在圖上的三生石上。
老板嘆了口氣，把書推給他們：“看吧。但記住，看到的線索越多，守石人盯得越緊?！彼噶酥复巴猓敖纸悄莻€穿黑外套的男人，從你們進(jìn)書店就一直站在那里，他口袋里露出的鏈子，是守石人的‘鎮(zhèn)石鏈’，上面刻著‘青埂峰’三個字?！?/p>
蘇源透過櫥窗看過去，果然有個男人站在公交站牌下，手里捏著塊石頭，指節(jié)因?yàn)橛昧Χl(fā)白。男人的目光時不時掃向書店，像在監(jiān)視他們的一舉一動。
“別管他?！绷謵偘选肚喙》鍒D》攤在桌上，圖里的青埂峰比博物館的《青埂峰圖》更完整——山頂有塊巨石，石下有株絳珠草，草旁的三生石上刻著“石為悅留，草為源生”，字跡是曹雪芹的筆跡（陳教授曾見過真跡），旁邊還有行脂批：“此八字乃石草緣分的根，亦是劫的源”。
“‘石為悅留，草為源生’……”蘇源的心跳漏了一拍，“悅”是林悅的名字，“源”是他的名字，這難道是說，他們的名字從出生起就被注定了？
陳教授用放大鏡看著批語：“脂批里說‘根即是源，源即是劫’——你們的緣分是天生的，但也會因此引來麻煩。守石人怕的不是你們查真相，是怕你們‘石草共生’后，打破‘石頭留峰，草生溪畔’的舊規(guī)?！彼钢鴪D里的云霧，“你看這云霧的形狀，像不像道屏障？守石人認(rèn)為這屏障不能破，破了會讓石頭失去靈性?！?/p>
林悅突然指著圖左下角的小字：“這里有行注腳——‘石草共生之地，在蕓香閣舊址地下，藏有“還魂匣”’?！彼ь^看向老板，“蕓香閣舊址在哪？”
老板的目光沉了沉：“就在這書店的地下?！彼噶酥腹衽_后的地板，“我這書店是在蕓香閣舊址上建的，地下室還留著當(dāng)年的格局，只是入口被封了幾十年。”他頓了頓，“守石人昨晚來過，想撬開地下室的鎖，被我攔住了——他們也在找‘還魂匣’?！?/p>
“還魂匣里有什么？”蘇源追問。
“據(jù)說裝著‘石草前盟’的信物——半塊三生石，和你們的雙生草能拼在一起?！崩习鍙墓衽_下拿出串鑰匙，“我本不想讓你們卷進(jìn)來，但現(xiàn)在看來，躲是躲不過了。守石人今晚肯定還會來，你們要么現(xiàn)在放棄，要么跟我去地下室看看，找到還魂匣，說不定能徹底解開謎團(tuán)?！?/p>
陳教授看著窗外的黑外套男人，突然拍了拍桌子：“去！做學(xué)問哪有怕麻煩的？再說這不是普通的謎團(tuán)，是《紅樓夢》神話的活線索，錯過這機(jī)會，我死了都閉不上眼?！?/p>
蘇源看向林悅，她眼里沒有猶豫，只有種“終于找到方向”的堅(jiān)定：“我們?nèi)ァ＞退阌惺厥?，我們有三個人，還有‘石草信物’（她指了指兩人的雙生草和石頭），他們未必能攔得住?！?/p>
老板把鑰匙遞給蘇源：“地下室的鎖是‘石紋鎖’，只有拿著‘記紋石’的人能打開——你外婆的石頭和長白山的石頭拼在一起，就是鑰匙?！彼噶酥歌€匙上的紋路，“鎖芯的紋路和你兩塊石頭的紋路能對上，這是蕓香閣掌柜傳下來的規(guī)矩。”
蘇源接過鑰匙，金屬的涼意里混著石頭的溫?zé)帷@鑰匙的形狀，和他日記里畫的“石頭家”盒子鎖扣一模一樣。原來外婆早就把“鑰匙”的樣子刻進(jìn)了他的記憶，只是他到今天才看懂。
離開書店時，黑外套男人果然跟了上來。蘇源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背上，口袋里的石頭傳來越來越強(qiáng)的震動，像在發(fā)出警告。走到街角時，男人突然加快腳步，擋在了他們面前。
“把石頭留下?！蹦腥说穆曇粝衲ミ^的砂紙，他從口袋里掏出條銀鏈，鏈墜是塊青灰色的石頭，上面刻著“守石”二字，“你不該帶著不屬于你的東西，更不該和守草人攪在一起?！?/p>
“石頭是我外婆留下的，和你沒關(guān)系?！碧K源把背包往身后挪了挪，林悅下意識地站到他身邊，發(fā)間的青玉簪泛著冷光。
男人的目光落在林悅的玉簪上，眼神突然變得凌厲：“林家的人？果然是你們在搞鬼?！彼锨耙徊?，伸手就要去搶蘇源的背包，“別怪我不客氣，這是為了石頭好?！?/p>
“住手！”陳教授突然擋在蘇源身前，手里還攥著《榕園札記》，“《長白山志》里寫得清清楚楚，‘石與草本是共生，離則兩傷，合則兩利’，你們守石人守了幾百年，連這點(diǎn)都沒看懂？曹雪芹寫《紅樓夢》，就是想告訴你們‘別再執(zhí)著于分離’！”
男人的動作頓了頓，顯然沒料到陳教授會說出“守石人”的秘密。就在這時，林悅發(fā)間的青玉簪突然飛出道青光，落在男人的銀鏈上，銀鏈“啪”地斷成兩截，鏈墜的石頭摔在地上，裂成了兩半。
“絳珠簪的‘護(hù)主光’?！崩习宀恢螘r出現(xiàn)在身后，手里拿著根拐杖，“你再不退，下次碎的就是你的骨頭?！?/p>
男人看著斷成兩半的銀鏈，臉色鐵青，最終狠狠瞪了蘇源一眼，轉(zhuǎn)身消失在巷口。
“他還會再來的?！崩习鍝炱鸬厣系乃槭?，“守石人最認(rèn)‘信物’，鏈墜碎了，他會請更厲害的人來?！彼阉槭f給蘇源，“這石頭能感應(yīng)同類，你拿著它，能提前知道守石人什么時候來。”
蘇源捏著碎石，它冰涼的觸感里帶著股熟悉的氣息，像外婆石頭的“親戚”。他突然想起《青埂峰圖》里的“石為悅留，草為源生”，原來“留”和“生”都不是容易的事，要對抗外界的阻礙，要守住內(nèi)心的堅(jiān)定。
“我們今晚就去地下室。”林悅把《青埂峰圖》折好放進(jìn)帆布包，“找到還魂匣，弄清楚‘石草共生’的真相，也讓守石人明白，我們不是來‘驚擾’石頭，是來‘完成約定’的?！?/p>
陳教授點(diǎn)點(diǎn)頭，從包里拿出個小小的羅盤：“這是測‘石氣’的，地下室里有石頭的話，指針會轉(zhuǎn)?！彼蚜_盤遞給蘇源，“你拿著石頭，對‘石氣’最敏感?！?/p>
夕陽把書店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條通往過去的路。蘇源看著手里的鑰匙、碎石，還有包里的兩塊石頭，突然覺得很踏實(shí)——就算有危險，有牽掛的人在身邊，有要完成的約定，就不算“冒險”，算“奔赴”。
老板把他們送到門口時，突然遞給林悅個小布包：“這是蕓香閣傳下來的‘還魂草粉’，萬一被守石人的‘迷石煙’迷到，用這個能醒過來?！彼粗謵偤吞K源，“記住，還魂匣里的不只是信物，還有‘石草前盟’的誓言，你們要做好準(zhǔn)備——聽到誓言的人，會記起所有前世的記憶，包括那些痛苦的?！?/p>
林悅接過布包，指尖碰到老板的手，突然覺得他的手很熟悉——像外婆去世前，最后一次握她的手。她抬頭看向老板，他眼角的皺紋里，藏著種和外婆一樣的溫柔。
“我們不怕。”蘇源握緊林悅的手，她的指尖有點(diǎn)涼，但很堅(jiān)定，“不管前世有多少痛苦，今生能一起面對，就不算苦?！?/p>
老板笑了，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曹雪芹要是看到你們，肯定會說‘這才是我想寫的結(jié)局’?！彼噶酥笗甑恼信疲敖裢碜訒r，我在這里等你們，帶你們?nèi)サ叵率??！?/p>
離開書店時，蘇源回頭看了眼櫥窗——那本《青埂峰圖》還攤在桌上，圖里的三生石在夕陽下泛著光，“石為悅留，草為源生”八個字像活了過來，在紙上輕輕跳動，像在為他們加油。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碎石，碎石傳來微弱的震動——他知道，守石人沒走遠(yuǎn)，但他更知道，他們不會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