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的馬車,行駛得平穩(wěn)而緩慢。
車廂內(nèi),氣氛卻有些凝重。
淮暮雪端坐在施稞隋身側(cè),雙手緊張地絞著衣角,眼神警惕地觀察著車窗外飛速掠過的宮墻和侍衛(wèi)。
這是她穿越以來,第二次踏入這座象征著最高權(quán)力的皇宮。
上一次是宮宴,她只顧著緊張和擋“刀”,沒來得及細看。
這一次,她卻敏銳地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無形的壓力。
森嚴的宮墻,往來巡邏的禁軍,低眉順眼卻眼神閃爍的宮女太監(jiān)……
每一個角落,似乎都隱藏著看不見的刀光劍影。
她不由得想起了施稞隋昏迷時喊出的“赤水”和“阿焰”,想起了皇后送來的那株被扔掉的“百年血參”,想起了王府深夜的刺客……
這座皇宮,比晉王府,更加危險。
“害怕?”身側(cè)的施稞隋,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
淮暮雪回過神,連忙搖頭:“不……不怕?!?/p>
話雖如此,她微微顫抖的指尖,卻出賣了她的緊張。
施稞隋似乎察覺到了,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弧度,語氣平淡:“怕也沒用。進了這宮門,就由不得你怕了。”
他頓了頓,又道:“記住,一會兒見了父皇,少說話,多聽著。無論聽到什么,看到什么,都裝作沒聽見,沒看見?!?/p>
“是,殿下。”淮暮雪連忙應(yīng)道,將他的話牢牢記在心里。
她知道,這是施稞隋在提點她,在保護她。
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絲暖意。
馬車行駛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終于停了下來。
“殿下,到了?!避嚪蚬Ь吹穆曇魝鱽怼?/p>
淮暮雪先下車,然后轉(zhuǎn)身,小心翼翼地扶著施稞隋下了馬車。
雙腳落地,她才發(fā)現(xiàn),他們并沒有直接去皇帝的養(yǎng)心殿,而是停在了一條通往御花園的必經(jīng)之路旁。
周圍綠樹成蔭,花香襲人,環(huán)境清幽雅致。
但淮暮雪卻覺得,這安靜的環(huán)境里,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走吧?!笔╋宓?,任由淮暮雪扶著他,緩步向前走去。
他的步伐沉穩(wěn),絲毫看不出是個盲人。
就在他們走到一座拱橋旁時,一陣清脆而驕縱的笑聲,從不遠處傳來。
“哈哈哈,你們看,那只兔子多傻!”
伴隨著笑聲,一群衣著華麗的宮女太監(jiān)簇擁著一位身著粉色宮裝、容貌嬌俏卻帶著一絲刁蠻之氣的少女,從對面走了過來。
少女大約十五六歲的年紀,眉眼間與皇后有幾分相似,神情倨傲,眼神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優(yōu)越感。
淮暮雪的心,猛地一沉。
她認出她了。
五公主,施稞玥。
皇后唯一的女兒,皇帝最寵愛的公主。
也是……太子一黨的人。
她怎么會在這里?
是巧合,還是……故意的?
“喲,這不是三哥嗎?”五公主看到施稞隋,臉上的笑容瞬間變成了譏諷,語氣刻薄,“聽說三哥前些日子又‘病’了?怎么,這才剛好,就急著來父皇面前刷存在感了?”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的人都聽見。
周圍的宮女太監(jiān)們,一個個低著頭,大氣不敢出,顯然對這位五公主的脾氣早有領(lǐng)教。
施稞隋像是沒聽到她的嘲諷,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淡淡道:“見過五妹?!?/p>
他的語氣平靜,聽不出絲毫情緒波動。
“哼,三哥還知道認我這個妹妹啊?”五公主冷哼一聲,目光落在施稞隋蒙著綢帶的眼睛上,眼神里充滿了惡意,“說起來,三哥這眼睛也瞎了有些年頭了吧?天天蒙著塊破布,難看死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晉王府窮得連塊像樣的布料都買不起了呢!”
這話,已經(jīng)不僅僅是嘲諷,而是赤裸裸的羞辱了。
淮暮雪聽得心頭火起。
她雖然知道宮廷險惡,皇子公主之間關(guān)系淡漠,但也沒想到,五公主竟然會如此當(dāng)眾羞辱自己的親哥哥!
而且,還是用他的眼盲來攻擊他!
太過分了!
她忍不住抬頭,想要說些什么。
卻被施稞隋輕輕捏了一下手腕。
那力道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
淮暮雪愣了一下,看到施稞隋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沖動。
她只好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只是握著施稞隋手臂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
施稞隋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憤怒,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下,隨即又恢復(fù)了平靜。
“五妹說笑了?!彼?,“本王身體不適,就不陪五妹閑聊了,先行一步?!?/p>
說罷,他示意淮暮雪扶著他,繞過五公主,繼續(xù)往前走。
“站?。 蔽骞鲄s不依不饒,猛地上前一步,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三哥急什么?我還有話沒問你呢!”
她的眼神在施稞隋和淮暮雪之間來回掃視,最后落在淮暮雪身上,帶著審視和鄙夷:“這個小宮女是誰?是你的新‘眼睛’?看起來也不怎么樣嘛,笨手笨腳的?!?/p>
淮暮雪抿著唇,沒有說話,只是扶著施稞隋,挺直了背脊。
她知道,這個時候,任何反駁,都只會招來更過分的羞辱。
“五妹有何指教?”施稞隋的聲音,依舊平靜,但淮暮雪能感覺到,他扶著自己的手,微微收緊了。
“指教談不上。”五公主冷笑一聲,眼神再次落在施稞隋的眼睛上,語氣更加刻薄,“我就是想問問三哥,這黑漆漆的世界,是不是很無趣???你說你,眼睛看不見了,還占著個晉王的位置,有意思嗎?不如……”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猛地伸出手,似乎想要去扯施稞隋蒙眼的綢帶!
“殿下!”淮暮雪心頭大駭,想也沒想,猛地向前一步,擋在了施稞隋身前!
她的動作太快,太突然,不僅五公主愣住了,連施稞隋也微微一怔。
五公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她竟然被一個低賤的宮女,擋住了?
“大膽!”五公主身邊的一個管事宮女,見狀立刻上前,厲聲呵斥道,“區(qū)區(qū)一個賤婢,也敢擋公主的駕?給我滾開!”
說著,她猛地伸手,狠狠推了淮暮雪一把!
淮暮雪本就站得不穩(wěn),被她這么一推,頓時失去了平衡,“噗通”一聲,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膝蓋磕在堅硬的青石板上,傳來一陣鉆心的疼痛。
“嘶——”她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眼淚瞬間涌了上來。
不是因為委屈,而是因為真的很疼。
“哈哈哈!”五公主見狀,頓時笑了起來,語氣得意,“真是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周圍的宮女太監(jiān)們,有的低頭竊笑,有的面露同情,卻沒人敢站出來說一句話。
淮暮雪咬著牙,強忍著疼痛,想要從地上爬起來。
就在這時,一只冰涼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施稞隋。
他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到了她的身邊。
他的動作很快,很準,仿佛能清晰地“看”到她的位置。
他微微用力,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然后,不動聲色地將她護在了自己的身側(cè)。
做完這一切,他才緩緩抬起頭,蒙著綢帶的“目光”,似乎落在了五公主的臉上。
他沒有發(fā)怒,也沒有斥責(zé)。
但他周身的氣場,卻在瞬間變得冰冷而凌厲。
那是一種無聲的威壓,比任何憤怒的咆哮,都更具震懾力。
連空氣,似乎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五公主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被施稞隋身上散發(fā)出的氣場,嚇得后退了一步,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畏懼。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施稞隋。
即使是瞎了眼,即使是病弱不堪,他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威嚴和壓迫感,依舊能讓人從心底里感到害怕。
“五妹?!笔╋褰K于開口,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本王的侍女,就算有錯,也輪不到你來管教?!?/p>
他頓了頓,語氣更冷了幾分:“還是說,五妹覺得,本王這個晉王,已經(jīng)淪落到連自己身邊一個侍女,都護不住的地步了?”
這話,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五公主的臉上。
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想要反駁,卻被施稞隋身上的氣勢震懾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周圍的宮女太監(jiān)們,更是嚇得紛紛跪倒在地,連頭都不敢抬。
淮暮雪靠在施稞隋的身側(cè),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的僵硬,和他握著自己手腕的手,微微的顫抖。
那不是害怕,而是壓抑的憤怒。
她的心里,涌起一股復(fù)雜的情緒。
有委屈,有憤怒,還有一絲莫名的感動。
這個總是對她冷冰冰,嚴苛又腹黑的男人,在她被欺負的時候,竟然會毫不猶豫地站出來保護她。
哪怕,對方是備受寵愛的公主。
“三哥……我……”五公主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語氣里帶著一絲慌亂和不甘。
“父皇還在等著。”施稞隋打斷了她的話,語氣依舊冰冷,“五妹若是閑得無聊,不如回自己的宮殿待著,省得在這里礙眼?!?/p>
說完,他不再看五公主一眼,扶著淮暮雪,徑直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盡頭,五公主才猛地回過神來。
“啊——!”她氣急敗壞地尖叫一聲,一腳踹翻了旁邊的一個花盆,“廢物!都是廢物!連一個瞎子都敢欺負到我頭上來了!還有那個小賤婢,我饒不了她!”
周圍的宮女太監(jiān)們,嚇得瑟瑟發(fā)抖,連大氣都不敢出。
……
另一邊,施稞隋扶著淮暮雪,沉默地往前走。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淮暮雪能感覺到,施稞隋的心情,依舊沒有平復(fù)。
他握著她手腕的力道,始終沒有放松。
走到一處無人的角落,施稞隋才停下腳步。
“膝蓋怎么樣?”他開口問道,語氣恢復(fù)了平時的平淡,聽不出情緒。
“沒……沒事,就是有點疼?!被茨貉┬÷暤?,揉了揉自己的膝蓋。
其實很疼,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但她不想讓他擔(dān)心。
施稞隋沉默了片刻,道:“伸手。”
淮暮雪愣了一下,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下一秒,她感覺到一枚冰涼的、小小的藥丸,落在了她的手心。
“回去找個地方,用溫水服下。”施稞隋淡淡道,“能止痛。”
“是,謝謝殿下?!被茨貉┪站o手心的藥丸,心里暖暖的。
他竟然隨身帶著止痛藥?
是為自己準備的,還是……
她不敢多想。
“走吧,別讓父皇等急了?!笔╋逶俅伍_口,語氣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
“是?!被茨貉?yīng)道,扶著他,繼續(xù)往前走。
這一次,她的步伐,似乎比之前更加堅定了一些。
膝蓋依舊很疼,但她的心里,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有委屈,有憤怒,還有一絲……被保護的安心。
她隱隱感覺到,自己和施稞隋之間的關(guān)系,似乎又拉近了一步。
雖然只是很小的一步。
但足以讓她在這座冰冷的皇宮里,感受到一絲微弱的暖意。
只是,她也知道,剛才的沖突,絕不會就這么輕易結(jié)束。
五公主的驕縱和記仇,她早有耳聞。
今天這件事,恐怕會給她,也給施稞隋,帶來更多的麻煩。
前路,依舊充滿了未知和危險。
但至少,此刻,她不再是一個人。
她深吸一口氣,扶著施稞隋,一步一步,堅定地朝著養(yǎng)心殿的方向走去。
無論等待她的是什么,她都會勇敢地面對。
因為她知道,身邊的這個男人,雖然眼盲,雖然腹黑,卻會在關(guān)鍵時刻,為她撐起一片小小的天地。
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