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癩子臉上的橫肉劇烈地抖動著，一張臉煞白如紙，褲襠處瞬間濕了一片，騷臭味彌漫開來。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蓋砸在碎木屑上也顧不上疼，磕頭如搗蒜，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
“姑奶奶！活菩薩！祖宗！小的有眼無珠！小的該死！饒命！饒命??！” 他此刻看蘇銳的眼神，比見了閻王爺還恐懼。
蘇銳嫌棄地皺了皺鼻子，用燒火棍挑起他油膩的下巴，強(qiáng)迫他抬頭看著自己。
她微微俯身，湊近那張?zhí)闇I橫流、嚇得魂飛魄散的胖臉，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清晰又冰冷，帶著地獄般的寒意：
“聽著，欠的銀子，五日后我自會送上門，要是再讓我看見你陰魂不散……”她棍尖往下滑，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王癩子肥厚的脖子。
“我就把你扒光了扔護(hù)城河底喂王八，順便在你那身肥膘上開幾個‘透氣孔’，保證你沉得又快又穩(wěn)當(dāng)，死得透透的，連水泡都冒不上來幾個。懂？”
“懂！懂懂懂??！”王癩子渾身篩糠似的抖，小雞啄米似的瘋狂點(diǎn)頭，褲襠又濕了一片，“小的明白！五日！不！一個月都行！姑奶奶饒命！饒命！”
“滾！”蘇銳收回棍子，冷冷吐出一個字。
王癩子如蒙大赦，手腳并用地爬起來，連滾帶爬地往外沖，連那兩個還在地上哼哼唧唧的狗腿子都顧不上了。
“慢著！”蘇銳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王癩子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門口，差點(diǎn)尿褲子第三次。
蘇銳掂著燒火棍，慢悠悠地踱到他身后，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半個巷子：
“回去告訴那些吃飽了撐的、舌頭比褲腰帶還長的玩意兒，本夫人的‘守寡飯’，油水足得很！但不是誰家的野狗都能湊上來舔一口的！再有不開眼的來蹭飯……”
她頓了頓，棍子“咚”地一聲杵在地上，震起一小片灰塵，“老娘管殺，也管埋！滾！”
王癩子連滾帶爬，帶著一身尿騷味，眨眼間消失在巷口，比兔子還快。
直到那狼狽的身影徹底消失，蘇銳才輕輕吐出一口氣，甩了甩手腕。
她低頭看著自己這雙依舊白皙纖細(xì)、卻微微有些發(fā)顫的手，心里暗罵一句：“操，原主這身子骨也太脆皮了！才活動兩下就虛成這樣？擱以前，再來十個這種貨色都不夠老娘熱身的！”
“銳兒！”
身后傳來老夫人焦急的呼喚。老太太摸索著快步走過來，枯瘦的雙手帶著明顯的顫抖，在蘇銳的手臂、肩膀上一通亂摸：“傷著沒？快讓娘看看！你這孩子，怎么敢……”
蘇銳心里一暖，趕緊反手握住那雙冰涼蒼老的手，輕輕用力，將老夫人按坐在旁邊一個還算完好的小馬扎上。
“娘，您看您，瞎擔(dān)心！我這不好好的嘛？您以后啊，看熱鬧站遠(yuǎn)點(diǎn)就行，傷著您一根頭發(fā)絲兒，我跟自己沒完！”
這時，里屋的門悄悄開了條縫。蕭晴探出半張小臉，烏溜溜的大眼睛像受驚的小鹿，怯生生地望著蘇銳。
見蘇銳看過來，她像被燙到似的，飛快地低下頭，盯著自己那雙鞋尖都磨破洞、露出蒼白腳趾的破布鞋，小臉羞得通紅。
蘇銳看得心頭一軟，那股子戰(zhàn)場帶回來的戾氣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她走過去，彎下腰，用指腹輕輕拂開小姑娘額前汗?jié)竦乃榘l(fā)，聲音放得又輕又柔：
“晴兒，剛才……怕不怕？”
蕭晴用力地?fù)u頭，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珠。
她猶豫了一下，忽然像只歸巢的雛鳥，一頭扎進(jìn)蘇銳的懷里，小臉埋在她帶著皂角清香的衣襟里，悶悶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又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
“不怕！嫂子……嫂子剛才，像……像戲文里唱的、騎大馬拿大刀的女將軍！威風(fēng)！” 小姑娘說著，還下意識地模仿著蘇銳剛才揮棍的動作，小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小臉上滿是崇拜。
“女將軍？”蘇銳樂了，伸出食指，輕輕戳了戳蕭晴臉頰上那個若隱若現(xiàn)的小酒窩，“那女將軍現(xiàn)在要去‘打仗’了，打一場賺大錢的仗！要不要給將軍當(dāng)個小跟班？包吃包住，活兒輕松！”
蕭晴猛地抬起頭，眼睛瞬間亮得像落進(jìn)了星辰大海：“我、我能做什么？”
“幫將軍數(shù)錢！”蘇銳笑得賊兮兮，拍了拍自己空蕩蕩的腰間，“數(shù)到手抽筋的那種！” 說完，她轉(zhuǎn)頭看向一旁激動得老淚縱橫的福伯。
“福伯，得辛苦您跑一趟了。把這塊玉佩拿去當(dāng)鋪，”她腰間撤下原主那枚成色普通、卻是唯一嫁妝的玉佩，“換銀子。然后，買十斤最肥最便宜的豬板油回來！記住，要肥得流油的那種！”
老夫人一聽，摸索著就要站起來，聲音帶著急切：“銳兒！不可！那是你……”
“娘！”蘇銳搶先一步按住老夫人的手，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股混不吝的灑脫，“比起一塊死物，能讓咱全家吃飽穿暖、挺直腰桿活下去的本事，才是真嫁妝！”
她晃了晃手中那根立下大功的棗木燒火棍，痞氣一笑，“再說了，真要論‘嫁妝’，您覺得是這塊玉佩值錢，還是您兒媳婦我這身能把豺狼揍成死狗的功夫值錢？”
老夫人被她這歪理噎得一愣，隨即無奈地?fù)u頭失笑，那笑容里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和釋然。她忽然緊緊握住蘇銳的手，力道大得驚人，仿佛要將所有的信任和重?fù)?dān)都交付過去：
“銳兒…好孩子…這個家，娘交給你了！從今往后，這家里的鑰匙你收著！晴兒，文哥兒…都托付給你了！” 老太太的聲音帶著哽咽，卻無比堅(jiān)定。
蘇銳只覺得掌心一沉，仿佛接過的不是鑰匙，而是一面沉甸甸的旗幟。
這感覺，像極了前世老班長在陣地上把班旗交到她手里時的情景。她反手用力握住老夫人枯瘦卻溫暖的手，眼神堅(jiān)定如磐石，鄭重承諾：
“娘，您放心！我蘇銳說話，一個唾沫一個釘！這破院子，我定讓它支棱起來！比從前還亮堂！”
這時，一只冰涼的小手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角。蕭晴不知何時又湊了過來，手里捧著一塊洗得發(fā)白、疊得方方正正、邊角都磨毛了的舊帕子，怯生生地遞給她。
“嫂…嫂子，擦…擦汗…” 小姑娘的指尖還在微微發(fā)抖，顯然是剛才嚇得不輕，卻固執(zhí)地舉著這塊對她而言無比珍貴的“干凈”帕子。
蘇銳的心瞬間軟得一塌糊涂。她接過帕子，沒急著擦，反而俯下身，湊到蕭晴紅透的小耳朵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氣聲，帶著點(diǎn)神秘兮兮的痞笑說：
“等著，等嫂子賺了錢，第一件事就給你買支最漂亮的絨花！比市集上王員外家小姐戴的那支還閃！插你小揪揪上，晃瞎那群碎嘴婆的眼！”
蕭晴的耳朵尖瞬間紅得像要滴血，羞得直往蘇銳身后躲，小手卻緊緊攥住了她的袖子，聲音細(xì)若蚊蠅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勇氣：“我…我不要絨花……”
她飛快地抬頭看了一眼蘇銳手里的燒火棍，又像被燙到似的低下頭，小聲卻清晰地說：“我、我想學(xué)嫂子…耍棍！打壞人！”
蘇銳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那笑聲爽朗又充滿力量，仿佛驅(qū)散了將軍府上空的陰霾。她揉了揉蕭晴毛茸茸的小腦袋。
蘇銳轉(zhuǎn)頭，對還沉浸在激動中的福伯道：“福伯，當(dāng)鋪回來，記得割一刀肉，要肥瘦相間的，給文哥兒燉點(diǎn)湯補(bǔ)補(bǔ)身子。
再買兩斤白面，今晚……”她豪氣地一揮手，“咱們開葷！吃頓飽的！慶祝咱們將軍府打跑了第一波豺狼！”
“哎！哎！好！好！”福伯激動得語無倫次，瘸著腿就要往外沖，跑了兩步又猛地停下，回頭，渾濁的老眼里閃爍著希冀的光，“少…少夫人，您…您真能做出那…那什么…肥…肥皂？”
“是香胰！”蘇銳糾正道，下巴微揚(yáng)，眼中閃爍著自信又狡黠的光芒，“而且不止能洗衣服去污漬，還能洗得香噴噴！等著瞧吧福伯，不出三天，我要讓整個清河鎮(zhèn)的大姑娘小媳婦，都搶著來買咱們‘將軍府’的香胰！” 她特意在“將軍府”三個字上加了重音。
蕭晴仰著小臉，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蘇銳，像看著一個無所不能的神祇：“嫂子，真的嗎？真的能賣很多很多錢？”
蘇銳眨眨眼，伸出食指，輕輕刮了下小姑娘挺翹的鼻尖，語氣帶著點(diǎn)哄孩子的痞壞，又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豪情：
“等咱們的香胰賣遍全城，嫂子就把這四面漏風(fēng)、八面透氣的破院子拆了！”
她手臂一揮，仿佛在指點(diǎn)江山，“蓋一座又高又亮堂的大宅子！屋頂?shù)檬橇鹆叩模∏鐑鹤∽畲蟮哪情g閨房，窗開得大大的，晚上躺在床上就能看見星星！到時候……”
她故意壓低聲音，帶著誘惑，“嫂子給你在房里擺上十箱！不！二十箱香胰！讓你泡在香胰堆里打滾兒！怎么樣？”
蕭晴被這“豪奢”的未來描繪逗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又趕緊害羞地捂住嘴，可那紅透的耳尖和彎成月牙的眼睛，怎么也藏不住她此刻的雀躍和憧憬。
坐在小馬扎上的老夫人，聽著院子里兒媳爽朗的笑聲和小孫女壓抑不住的歡快氣息，布滿皺紋的臉上，緩緩綻開一個無比欣慰的笑容。
那雙早已看不見光明的眼睛，此刻卻仿佛清晰地映照出了蘇銳那挺拔如松、光芒萬丈的身影——這個從天而降的兒媳，竟讓她這雙瞎眼，都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名為“希望”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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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銳往老人手里塞了塊烤得焦香的餅子—— 早飯被王癩子打斷，再加上那點(diǎn)清粥也填不飽肚子，這還是她今早找到的唯一的的存貨。
“娘，嘗嘗我烤的餅子?！?蘇銳故意用刀尖敲出 “當(dāng)當(dāng)” 的響，“外焦里嫩，咬一口能蹦出火星子?！?/p>
老夫人摸索著接過，指尖觸到餅子上的焦痕，忽然輕笑：“銳兒這手藝，倒讓我想起珩兒他爹，當(dāng)年在兵營里烤的窩頭能砸死狼。”
說著，掰了一大半給了蘇銳，“娘年紀(jì)大了，胃口不好，吃不了多少，你跟晴兒分著吃?！?/p>
蕭晴慌忙擺手：“我、我不餓…… 嫂子吃?！?/p>
“喲，咱們晴兒都會心疼人了？” 蘇銳挑眉，接過餅子，掰下一半塞進(jìn)蕭晴嘴里，另一半塞進(jìn)自己嘴里，“都吃，吃完咱們開家庭會議?！?/p>
蕭晴被突然塞進(jìn)嘴里的餅子嗆得咳嗽。蘇銳輕拍她后背，忽然看見供桌上的佛珠散了線，正一顆顆滾向黑棺。她彎腰去撿，指尖觸到棺木上的 “蕭” 字。
老夫人摸索著握住她的手，按在棺木上：“珩兒的刀從不離身，若真戰(zhàn)死，刀必隨他入葬?？伸`堂只有空棺……” 她忽然攥緊蘇銳的手腕，“銳兒，你是見過世面的，你說，這天下真有能困住蕭家兒郎的絕境？”
蘇銳望著老人渾濁卻堅(jiān)定的眼睛，忽然想起前世見過的特種兵戰(zhàn)俘 —— 那些被敵軍圍困卻依然咬斷毒牙的漢子。
蕭晴忽然拽了拽她的衣角，小聲音像片羽毛：“嫂子，我、我昨天看見張嬤嬤往馬車上搬東西，箱子上有老爺?shù)睦穷^紋……”
“狼頭紋？” 蘇銳挑眉，想起蕭珩鎧甲上的紋飾，“她偷的是將軍的遺物？”
老夫人忽然捏緊佛珠：“那惡奴卷走了庫房鑰匙，怕是……”
“別急，” 蘇銳摸了摸蕭晴的頭，“等福伯回來，咱們就‘請’她回來喝茶?！?她忽然站起身，走向院中，踢開腳邊的雜草，“現(xiàn)在先辦正事 —— 晴兒，去把后院的蒲公英挖了，咱們中午繼續(xù)喝蒲公英粥?！?/p>
“蒲公英能吃？” 蕭晴瞪大眼，卻立刻跟出去蹲下身扒拉草叢。
“當(dāng)然，清熱解毒，比肉還金貴?！?蘇銳轉(zhuǎn)頭對老夫人道，“娘，您負(fù)責(zé)坐鎮(zhèn)指揮，要是我挖錯了草，您可得罵醒我。”
老夫人被逗笑，摸索著從懷里掏出塊碎布：“罵不動，給你縫個草兜裝野菜?！?/p>
晨光爬上屋檐時，蘇銳已經(jīng)帶著蕭晴挖了半筐蒲公英。小姑娘的裙擺沾滿泥土，卻攥著株完整的蒲公英不肯撒手：“嫂子，這絨球像不像天上的云？”
“像，” 蘇銳用刀尖挑開雜草，忽然看見株帶刺的野薔薇，“等咱們攢夠銀子，就在院子里種滿薔薇花，比絨球還漂亮?！?/p>
蕭晴眼睛亮了亮，用力點(diǎn)頭，忽然指著墻角：“嫂子快看！那里還有株蒲公英！”
蘇銳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晨風(fēng)中，一株蒲公英舉著雪白的絨球輕輕顫動。她伸手摘下，輕輕一吹，絨毛四散飛揚(yáng)，在初升的陽光下折射出細(xì)碎的光。
“看見沒，晴兒？” 她輕聲說，“風(fēng)越大，它們飛得越遠(yuǎn)。咱們蕭家啊，就像這蒲公英，看著弱不禁風(fēng)，實(shí)則……”
“實(shí)則能在石頭縫里扎根！” 蕭晴忽然接過話，眼睛亮晶晶的。
老夫人坐在門檻上，聽著她們的對話，忽然說：“銳兒，你讓我想起珩兒他爹說的話 ——‘蕭家的人，就算只剩一口氣，也要把腰桿挺成旗桿?！?/p>
“福伯回來后，咱們就開香胰作坊?！?蘇銳踢了踢腳邊的陶罐，“晴兒管記賬，娘管質(zhì)量，我管打架，至于文哥兒……” 她看向里屋，“等他病好了，就是咱們的軍師?！?/p>
蕭晴忽然舉起蒲公英，絨球在晨風(fēng)中輕輕搖晃：“嫂子，咱們給作坊起個名字吧！”
“好啊，” 蘇銳挑眉，刀尖挑起一縷晨光，“就叫‘守疆’—— 守咱們蕭家的疆，守這亂世里的公道?！?/p>
老夫人輕輕點(diǎn)頭：“守疆…… 好名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