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作謙和有禮,不卑不亢。直接表明來意,沒有拐彎抹角,這點倒是可以加分。為香胰而來倒是意料之中。肥皂的清潔效果在這個時代確實驚人,能引起藥鋪少東家注意也合理。
目前來看可信度較高,有合作潛力。
蘇銳心中有了底,臉上也浮現(xiàn)出恰到好處的、帶著點疏離又不失禮貌的笑容,迎上前幾步:“原來是林少東家,久仰。寒舍簡陋,若不嫌棄,請進來喝杯粗茶?!?/p>
她側(cè)身讓開通道,姿態(tài)落落大方,沒有絲毫小門小戶的局促。
林青松道了聲謝,將馬拴在門外的拴馬石上,從容步入小院。
他的目光敏銳地掃過院子里簡陋卻收拾得井井有條的環(huán)境,最后落在石桌上剛剛封裝好、還散發(fā)著淡淡花香的粗瓷小瓶上,眼神倏地一亮,帶著幾分驚喜和探究。
“姑娘這院中……竟有如此清雅奇異的香氣?不知這是……” 他的目光詢問地看向蘇銳。
“哦,不過是自家閑暇時搗鼓的一點小玩意兒,讓少東家見笑了?!?/p>
蘇銳隨手拿起香水,姿態(tài)隨意地遞了過去,語氣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凡爾賽”,“我們管它叫‘香水’。林少東家不妨試試?”
林青松雙手接過那不起眼的粗瓷瓶,動作帶著藥鋪世家特有的細致。
他拔開軟木塞,并未直接湊近去聞,而是用手在瓶口輕輕扇動,讓香氣自然飄散到鼻端。這一聞之下,他眼中瞬間爆發(fā)出難以掩飾的驚艷!
“前調(diào)清冽如朝露,中調(diào)花香馥郁綿柔,后調(diào)竟隱隱透出草木根莖的沉穩(wěn)氣息……層次分明,留香持久!妙!太妙了!”
他忍不住贊嘆出聲,看向蘇銳的眼神充滿了不可思議的欽佩,“姑娘真乃奇人!這‘香水’之精妙,遠勝于市面所有香粉香膏!不知……不知此物可否割愛?在下愿出高價購買一瓶,家母生辰在即,此物定能討她老人家歡心!”
“少東家孝心可嘉,送伯母一瓶自然是小事一樁。”蘇銳笑得眉眼彎彎,帶著點狐貍般的狡黠,話鋒卻是一轉(zhuǎn)。
“不過嘛,比起一錘子買賣,我倒是更想與少東家談筆長久的生意。實不相瞞,”她指了指香水瓶,又指了指角落堆放的肥皂原料。
“我做這香胰和香水,最缺的不是點子,而是穩(wěn)定、優(yōu)質(zhì)且價格合適的香料來源。久聞林氏藥鋪根基深厚,常有從南洋甚至西域運來的名貴香料,如檀香、乳香、安息香……”
林青松聞言,眼中精光一閃,心中對蘇銳的評價又高了幾分。
這位將軍府的少夫人,不僅手藝驚人,心思更是玲瓏剔透!他原本是沖著香胰配方來的,沒想到竟意外發(fā)現(xiàn)了更大的寶藏——香水!
而且對方顯然深諳合作之道,直接點出了雙方的優(yōu)勢互補:她有核心產(chǎn)品,他有渠道和原料!
“姑娘果然快人快語!”林青松撫掌一笑,也不再兜圈子。
“實不相瞞,在下今日前來,確有與姑娘合作之意。若姑娘肯分享香水配方,我林氏愿以成本價長期供應姑娘所需香料!” 這是他能開出的、自認為相當有誠意的條件。
“配方?”蘇銳像是聽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話,輕輕搖了搖頭,笑容依舊,眼神卻帶著不容商榷的堅定。
“少東家,這香水配方可是咱將軍府安身立命的根本,吃飯的家伙什兒,哪能輕易示人?”
“不過,合作的方式有很多種。比如,我可以專門設(shè)計一款獨屬于林氏的香胰給林氏,不僅香氣更雅致,還能有效防蟲蛀,尤其適合存放貴重衣物書籍。且以后也只供給林氏,而香水的合作嘛……”
她目光掃過桌上的香水瓶,笑意加深,“我們可以按比例分成。我提供成品,林氏提供穩(wěn)定香料和銷售渠道,利潤嘛,五五開如何?”
蒸餾技術(shù)和基礎(chǔ)皂化配方是命根子,是絕不能交出的!但是設(shè)計新款就簡單的多,既能綁定林氏原料供應,又能擴大肥皂市場份額,還能讓林氏嘗到甜頭。
香水才是真正的利潤奶牛!用香水的巨大利潤前景(五五分)吸引林氏,確保他們對獨家香胰的合作也上心。而且五五開也是試探,如此獅子大開口也是為了留出討價還價空間。
蘇銳心里的想法旁人自是不得知。
林青松完全沒想到蘇銳不僅拒絕了配方要求,反而拋出了一個更具誘惑力、也更可持續(xù)的合作方案!
這獨家版香胰,不僅解決了林氏想要切入清潔用品市場的需求,可以獲得獨家產(chǎn)品,還完美綁定了自家的香料供應!
而香水……那簡直是另一個金礦!五五開看似林氏占了渠道便宜,但考慮到香水的獨特性和巨大利潤空間,絕對劃算!
不過,在商言商,該爭取的利益還是要爭取的。
“不是一款,而是要給林家設(shè)計四款專屬香胰,一個季度一個,且僅供林家一家。香水可以五五分,但是林某要知道一年能有多少量,價格五十兩你覺得如何?”林青松追問。
蘇銳本以為還要拉扯一番,沒想到對方竟然同意了五五分,心中暗喜,聽到詢問香水的量,蘇銳皺了皺眉,心中盤算了一下說道。
“香水工藝復雜,而且我打算走高端路線,肯定不會以量取勝,一年頂多一百瓶,至于價格。”
蘇銳思索了一下,原先是因為自己前期成本不夠,這才定價低,但是現(xiàn)在既然有了合作伙伴,自然價格還能再上調(diào)。
想到這,便又說道:”五十兩?如果走高端路線,五十兩就太少了,而且器皿也得再找找,要符合香水的價位。成本上去了,價格自然不能低,一瓶起碼得百兩以上。“
林青松一驚,果然還是自己格局小了,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激動,倏爾露出大大的微笑,”成交!“
“林某今日方知,何為‘巾幗不讓須眉’!此等合作,互惠互利,實乃良策!” 他直起身,眼中閃爍著興奮和果斷的光芒。
“這瓶樣品林某先帶走,不過今日林某銀子沒帶夠,先付十兩定金,明日午時,林某再把尾款帶來,并親自攜帶鋪中現(xiàn)有的上好檀香、乳香樣品前來,與姑娘詳談合作細則,敲定契約!姑娘意下如何?”
“爽快!”蘇銳伸出手,做了個擊掌的姿勢,笑容燦爛又帶著點江湖兒女的豪氣,“合作愉快,林少東家!明日靜候佳音!”
她這動作在這個時代顯得有些突兀,卻奇異地契合她身上那股子颯爽勁兒。
林青松微微一怔,隨即也爽朗一笑,伸出手掌,與蘇銳在空中清脆地擊了一掌:“合作愉快,蘇姑娘!明日必當準時赴約!” 這一掌,仿佛擊響了將軍府商業(yè)版圖擴張的第一聲戰(zhàn)鼓!
送走步履輕快、明顯心情極佳的林青松,蕭晴立刻像只歡快的小鳥撲到蘇銳身邊,寶貝似的抱起一瓶香水,大眼睛里全是憧憬的小星星。
“姐姐!姐姐!這香水……真的那么高價賣出去了?百兩銀子一瓶?天啊……” 小姑娘覺得這簡直像天方夜譚。
“當然!”蘇銳揉了揉她的腦袋,目光望向林青松騎馬遠去的背影,唇角揚起一抹篤定又帶著點小算計的痞笑。
“小管家婆,你看他腰上掛的那塊羊脂玉佩沒?水頭足,雕工細,少說值五十兩雪花銀!能隨手戴著五十兩玉佩出門談生意的人,你覺得他娘過生辰,他會吝嗇花個五兩、十兩買瓶獨一無二、能讓她在貴婦圈里倍兒有面子的香水嗎?”
她戳了戳蕭晴的小鼻子,“記住,對有錢人來說,面子,有時候比金子還值錢!”
老夫人摸索著走過來,手里攥著一塊干凈的舊帕子,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銳兒,這林公子……看著倒是正派??蛇@合作……牽扯到秘方……穩(wěn)妥嗎?” 老太太經(jīng)歷過大風大浪,深知人心險惡。
“娘,您放心。”蘇銳接過帕子,仔細擦著石桌上不小心濺出的幾滴香水漬,動作從容,眼神冷靜。
“目前來看,這位林少東家是個聰明人,也是個想做長久生意的人。跟聰明人合作,省心。再說了?!?/p>
她狡黠地眨眨眼,壓低聲音,“最核心的‘魂兒’——技術(shù)捏在咱手里呢!他想賺錢,就得老老實實跟咱們綁在一條船上!他想動歪心思?哼,姐讓他賠了夫人又折兵!”
夜幕降臨。
蘇銳獨自站在靜謐的小院里,仰頭望著漫天璀璨的星河。晚風帶著草木的清香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茉莉香水余韻拂過面頰。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腔里涌動著一種久違的、屬于開拓者的興奮和豪情。
從用燒火棍打跑王癩子,到用肥皂賺到第一桶銅板;
從當街示眾惡奴張嬤嬤立威,到今日與林氏藥鋪少東家擊掌為盟……
短短時日,她帶著這個風雨飄搖的將軍府,硬生生從爛泥坑里,踏出了一條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寬闊的路!
肥皂是地基,香水是梁柱,林氏藥鋪是通向更廣闊天地的第一座橋梁!
她的商業(yè)版圖,終于不再是紙上談兵,而是扎扎實實地邁出了至關(guān)重要的第一步!
蘇銳的唇角,在星光下無聲地揚起,勾勒出一個充滿無限可能和野心的弧度。
“蕭家……這才剛開始呢?!?/p>
眾人剛用過早飯,蕭晴正哼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那支寶貝絨花。
老夫人坐在廊下,享受著難得的暖陽,臉上帶著平和的笑意。
蕭文在窗邊看書,臉色雖仍有些蒼白,但精神頭明顯好了許多。
“哐哐哐——!”
一陣急促又帶著點故作威風的拍門聲,粗暴地打破了這份寧靜。
“又來了!”蘇銳正把新做的一瓶香水鎖進櫥柜,聞聲翻了個白眼,低聲吐槽,“這一天天的,比軍營里的起床號還準時!真當姐這兒是菜市場了?”
老夫人的手猛地一抖,臉上平和的笑意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切的憂慮和緊張,她摸索著抓住身邊桌沿,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銳兒…是、是三叔公來了!”
“慌什么?娘?!碧K銳動作麻利地擦干凈手,臉上不見絲毫慌亂,反而帶著點兵王臨戰(zhàn)前的興奮和痞氣。
她走到老夫人身邊,輕輕拍了拍老太太冰涼的手背,那動作帶著奇異的安撫力量。
“該吃吃,該喝喝!咱們將軍府的日子,又不是過給他們看的!” 她轉(zhuǎn)頭,沖蕭晴打了個眼色,聲音沉穩(wěn)有力。
“晴兒,去把文哥兒扶出來。今天這場‘大戲’,少了咱們蕭家正兒八經(jīng)的血脈‘撐場子’,可唱不圓滿!”
三叔公?呵,蕭家宗族里最會倚老賣老、見風使舵的老狐貍!
之前將軍府落難縮得比誰都快,現(xiàn)在聞到銅板味就湊上來?想摘桃子?門都沒有!正好拿他練練手,給那些蠢蠢欲動的‘親戚’們立個規(guī)矩!
門“吱呀”一聲打開。
為首的灰袍老者,須發(fā)皆白,拄著一根油光水滑的黃花梨龍頭拐杖,腰間掛著一塊成色不錯的玉佩,在午后的陽光下晃得人眼暈。
來人正是蕭氏宗族里輩分頗高的三叔公蕭守業(yè)。他身后跟著幾個壯年漢子,手里拎著幾個寒酸的“禮盒”(看著就像臨時湊數(shù)的)。
眼神卻像探照燈似的,賊溜溜地在院子里掃視,重點落在廚房方向飄出的肉香。
三叔公一進門,戲就開演了。
他先是掏出一塊洗得發(fā)白的帕子,裝模作樣地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淚,拐杖重重杵在青石板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哎喲喂!我那苦命的大侄子喲!年紀輕輕就為國捐軀,馬革裹尸……可憐吶!連個摔盆捧靈的后人都沒留下哇……”
他唉聲嘆氣一番,渾濁的老眼忽然精準地投向蘇銳,帶著幾分審視和算計。
“侄媳婦啊,你守寡也有些時日了,這偌大的將軍府,沒個頂門立戶的男丁可不成?。∪逦疫@些日子是吃不下睡不著,思來想去,為了蕭家的香火不斷,為了祖宗基業(yè)不落外人手,也為了讓你有個依靠……”
他頓了頓,一副“我都是為了你好”的慈祥模樣,拋出了真實目的。
“不如,就把我那個大孫子,虎子,過繼到珩兒名下!以后他就是這將軍府的嫡長孫!名正言順!也好替你分擔分擔,給珩兒這一支延續(xù)香火,給你們娘幾個養(yǎng)老送終?。∧憧慈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