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來了。
斷崖邊的溫度,降得很快。風(fēng)像刀子一樣,刮得骨頭縫都疼。
大部分人都擠在一起,靠著篝火取暖?;鸸庥持麄兟槟净蛘呓^望的臉。
我和季瑤沒有。
我們的“工廠”,離人群很遠(yuǎn)。在一個廢棄的車間里。
白天的工作卓有成效。
載人艙的主體已經(jīng)成型。我在氧氣瓶上開了一個方形的艙門,用鉸鏈和鋼板做了加固。內(nèi)部,季瑤塞滿了我們能找到的所有泡沫和軟性材料,做成了兩個簡陋的座位。
燃料也調(diào)配好了。
我把硫磺、硝石和一些金屬粉末,按照一個危險的比例混合在一起。裝在幾個切割好的鋼管里。這些就是我們的固體燃料推進(jìn)器。
現(xiàn)在,只剩下最后的組裝和焊接工作。
但我停了下來。
“怎么了?”季瑤問。她正在檢查焊槍的線路。
“天太黑了?!蔽艺f,“焊接的火光會引來麻煩。等天亮再說?!?/p>
這是一個借口。
真正的原因是,我累了。連續(xù)十幾個小時高強度的腦力加體力勞動,我的身體已經(jīng)到了極限。
季瑤看了我一眼。
“好?!彼矝]多問,放下手里的工具。
車間里沒有燈。只有一個角落,我們點了一小堆火。用的是一些干燥的木屑,火光不大,但足夠取暖。
我們倆坐在火堆旁,誰也沒說話。
只有木柴燃燒時,發(fā)出的噼啪聲。
我脫掉滿是油污的外套,只穿著一件薄薄的T恤?;鸸饪局业暮蟊常笱蟮?。但我能感覺到,前面的冷空氣,正在一點點偷走我的熱量。
我開始發(fā)抖。
不是因為冷。
是累的。身體的機能正在下降。
一只手,忽然伸了過來,貼在了我的額頭上。
是季瑤。
她的手心很涼,但很柔軟。
“你發(fā)燒了?!彼f,語氣很肯定。
“沒事,小問題?!蔽易煊?。
“在‘終焉游戲’里,沒有小問題?!彼栈厥郑瑥呐赃叺募本劝锬贸鲆恢囟扔?。
“張嘴。”
她的命令不容置疑。
我只好張開嘴,讓她把溫度計塞進(jìn)我舌下。
幾分鐘后,她拿出來,對著火光看了看。
“三十八度九?!彼櫰鹈迹澳阍倏赶氯?,明天就不用發(fā)射了,可以直接埋了?!?/p>
她打開急救包,拿出退燒藥和一瓶水。
“吃了?!?/p>
我接過藥,干咽了下去。藥片卡在喉嚨里,又苦又澀。
“謝謝?!?/p>
“我說了,我是在保護(hù)我的投資?!彼阉f給我。
我喝了一口。水很涼,但喉嚨里的苦澀感,總算被沖淡了一些。
“睡一會。”她說,“后半夜我守著。”
我點點頭,靠著墻壁,閉上了眼睛。
但我睡不著。
身體在發(fā)燙,腦袋卻像一團漿糊。各種數(shù)據(jù)和設(shè)計圖在里面亂飛。我總覺得,有什么地方,我算錯了。
萬一推力不夠怎么辦?
萬一載人艙在空中解體了怎么辦?
萬一……
我越想,身體越冷。冷得開始打哆嗦。
一件帶著溫度的東西,披在了我身上。
是季瑤的外套。
上面還有她淡淡的,像薄荷一樣的味道。
“別死?!彼f。
我睜開眼,看見她就坐在我旁邊,離我很近?;鸸馓鴦?,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我死不了?!蔽艺f。
但我的牙齒,還是在不停地打顫。
她看著我,沉默了一會。
然后,她忽然朝我這邊挪了挪。
坐得更近了。
我們的膝蓋,碰在了一起。
我能感覺到她褲子上傳來的,屬于她的體溫。
“這樣,會不會好點?”她問。
我沒說話。
但身體的哆嗦,似乎真的減輕了一點。
她看著我,又猶豫了一下。
然后,她做了一件讓我完全沒想到的事。
她伸出手,把我攬了過去。
讓我靠在了她的身上。
我的頭,枕著她的肩膀。
她的身體,不像外表看起來那么瘦削。很結(jié)實,也很暖和。隔著衣服,我能感覺到她平穩(wěn)的心跳。
“喂……”我有點不自在。
“閉嘴?!彼f,“別動?!?/p>
她的手臂,環(huán)在我的胸前,像一道枷鎖,但又帶著一種奇異的安全感。
“物理降溫,效果太慢。”她在我耳邊說,氣息吹得我耳朵有點癢。
“現(xiàn)在,是熱傳導(dǎo)?!?/p>
她的聲音很平穩(wěn),像是在解釋一個科學(xué)原理。
“想活命,就老實待著,別浪費我輸送給你的卡路里。”
我真的不動了。
我能清楚地聞到她發(fā)間的清香。
能感覺到她胸口的起伏。
能聽到她在我耳邊的,平穩(wěn)的呼吸聲。
我的身體,在一點點地被她的體溫焐熱。
那種從骨頭縫里冒出來的寒意,正在慢慢消散。
我的眼皮越來越重。
意識模糊之間,我好像聽見她在我頭頂,輕輕地說了一句什么。
聲音太小了,我沒聽清。
好像是……
“撐住,天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