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壓。
這兩個字,在太空中,就等于死亡判決。
我能清楚地聽到,艙內的空氣,正從那道裂縫中,“嘶嘶”地泄露出去。
維生系統的指示燈,開始瘋狂閃爍,從綠色,變成了黃色,然后是刺眼的紅色。
“方源!”
許嘉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我轉過頭。
我們兩個,都穿著簡易的防護服,理論上可以抵御真空。但是,這套衣服的供氧,是連接在逃生艙的維生系統上的。
艙內空氣一旦泄露光,我們就是兩個被包裹在鐵皮罐頭里,活活憋死的尸體。
“別慌!”我吼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們還有機會!”
我飄到那扇裂開的舷窗前。
裂縫不大,但空氣流失的速度,觸目驚心。
我腦子飛快地轉。
怎么辦?
用東西堵???
我環(huán)顧四周。這狹小的空間里,除了我們兩個,和那些固定在墻上的設備,什么都沒有。
用身體去堵?
那更是找死。巨大的內外壓差,會瞬間把我的血肉,從那道裂縫里吸出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我能感覺到,呼吸開始變得困難。
空氣,越來越稀薄。
“方源……”許嘉飄到我身邊,她的臉色,在紅色的警報燈下,顯得異常蒼白。
她看著我,眼神里,沒有了恐懼。
反而是一種,奇怪的平靜。
“看來,我們的17.4%,用完了?!彼猿暗匦α诵?。
“還沒到最后一步,別說喪氣話?!蔽乙е勒f。
我看著那道裂縫,又看了看她。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她腰間的那個銀色盒子上。
生物信號穩(wěn)定器。
不,不只是那個。
是她……整個人。
一個瘋狂,但也許是唯一可行的計劃,在我腦中成形。
“許嘉。”我看著她,眼神前所未有的嚴肅,“接下來,我要做一件很過分的事。你可能會恨我。但是,請你相信我,這是我們活下去的,唯一方法?!?/p>
她愣住了,不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沒有再解釋。
我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朝她撞了過去!
她猝不及防,被我撞得,整個人都貼在了那扇裂開的舷窗上!
她的后背,正好,堵住了那道裂縫!
“呃!”
她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強大的吸力,瞬間把她死死地壓在了窗戶上。
“方源!你干什么!”她驚恐地喊道,試圖掙脫。
“別動!”我吼道,然后整個人都壓了上去,用我的身體,頂住她的身體,幫她分擔那恐怖的壓力。
我們兩個人,像三明治一樣,被壓在舷窗上。
她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
我知道,她很痛。
我知道,她很害怕。
“聽我說!”我把嘴唇,湊到她的耳邊,用盡全力喊道,“你的防護服,強度比我高!你的身體,現在是唯一的‘補丁’!穩(wěn)住!只要能撐到再入大氣層,我們就贏了!”
她的掙扎,慢慢停了下來。
她明白了我的意圖。
用她的身體,做我們最后的盾牌。
這是一個,何其殘忍,何其自私的計劃。
我能感覺到,她的眼淚,滴在了我的脖子上。
是冰冷的。
因為空氣稀薄,眼淚瞬間就結成了冰晶。
“對不起……”我沙啞地說。
我不知道,這句對不起,是為了利用她,還是為了把她卷進這場豪賭。
她沒有回答。
只是用盡全力,把自己的身體,更緊地,貼向那道裂縫。
時間,變得無比漫長。
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在我的懷里,慢慢變冷。
那股來自太空的極度深寒,正在透過那道裂縫,侵蝕著她的體溫。
不行。
這樣下去,她會先被凍死的!
我必須做點什么。
我抱著她,調整了一下姿勢。
然后,我用我的身體,盡可能地,把她整個包裹起來。
用我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
我們的臉,貼在一起。
我們的胸膛,緊緊相抵。
我們的腿,交錯纏繞。
在失重,失壓,低溫的絕境里,我們兩個,用最原始的方式,分享著彼此最后的熱量。
我能感覺到她的心跳,透過兩層防護服,傳到我的胸口。
很微弱,但很有力。
像一只,在暴風雪里,掙扎著不肯熄滅的蠟燭。
我也能感覺到,我的體溫,在飛速地流失。
我的意識,開始模糊。
就在我快要撐不住的時候。
我感覺到,一只冰冷的手,撫上了我的臉頰。
是許嘉。
她用盡最后一點力氣,轉過頭,看著我。
她的嘴唇,已經凍得發(fā)紫。
但她的眼睛,卻亮得驚人。
像兩顆,在黑暗中,燃燒的星星。
然后,她湊過來。
用她那冰冷的,發(fā)紫的嘴唇,吻住了我的嘴唇。
那不是一個吻。
那是一個,用生命,烙下的印記。
我感覺,一股微弱的暖流,從她的嘴唇,傳到了我的心里。
驅散了寒冷。
驅散了恐懼。
我抱緊她。
回應著她的吻。
在這片死寂的,冰冷的,殺機四伏的星空之中。
她的身體,她的嘴唇,她的心跳……
比所有的星星,都要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