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墻之上,一員中年將領正指揮著一場“有味道”的戰(zhàn)斗,他鐵甲上血跡斑斑,臂膀上還掛著彩,正是張叔夜的兒子,官拜都虞候的張伯奮。
張伯奮手持令旗,聲嘶力竭地吼著:“快上金汁!還愣著干什么,給老子潑下去!”
只見幾個士兵抬著半人高的大木桶,從旁邊一口正燒得咕嘟冒泡的大鍋里舀出滾燙的黑色液體,合力抬到城垛邊,猛地傾瀉而下。
那黃黑相間的粘稠液體,帶著一股足以熏死人的惡臭,如同瀑布般澆在正往上爬的金兵頭上。
霎時間,比剛才火油焚身還要凄厲百倍的慘叫響徹云霄。
金汁,這玩意兒名字起得文雅,聽著跟什么寶貝似的,其實說白了,就是煮開了的人糞尿。
其功效,堪稱冷兵器時代的“大殺器”,突出一個特點:傷害性管夠,侮辱性拉滿。
首先,它滾燙,澆在人身上,鐵甲都擋不住那熱氣,跟扒皮似的。
其次,它巨臭,那味道,別說打了,聞一下都能讓你把隔夜飯吐出來,戰(zhàn)斗意志瞬間清零。
最絕的是,這玩意兒里頭全是細菌,只要身上有傷口,哪怕是指甲蓋那么大,一旦沾上這玩意,在眼下這缺醫(yī)少藥的年月,基本上就等于收到了閻王爺的錄取通知書,傷口感染化膿,不死也得脫層皮。
至于原料……那就更方便了。
守城將士吃喝拉撒都在城墻上,真正做到了就地取材,自產自銷,保證新鮮,隨時能添火再煮一鍋。
“火!火再大點!另一鍋好了沒!”
張伯奮指著那幾口大鍋,狀若瘋魔。
旁邊負責熬制的幾個士兵,拿濕布蒙著口鼻,臉都憋綠了,眼淚汪汪地攪動著鍋里那不可名狀之物。
那味道,簡直是惡心他媽給惡心開門,惡心到家了。
崇禎奔到時,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
饒是他心理素質過硬,也被這股沖天臭氣熏得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下意識地抬手掩鼻,但腳步卻未停。
他盯著那口沸騰的銅鍋,忽然對一個正在發(fā)愣的小兵沉聲說道:“砒霜,去,把庫里的砒霜取來,往這金汁里添一些!”
“?。俊蹦切”苯鱼铝?,驚恐地看著官家。
往屎里加砒霜?
我勒個去,官家比我們還狠!
“哼!”崇禎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本就是殺敵的玩意兒,還講究什么仁義道德?加上砒霜,他們中了,神仙也難治!這是軍令,朕親自準了,快去!”
那小兵一個激靈,這才反應過來,屁滾尿流地跑了。
一旁的張伯奮目睹了全程,亦是心頭一震,驚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感覺自己的三觀直接被震碎了。
再看向皇帝時,眼神里已經滿是敬畏。
他自問是沙場宿將,手段也算狠辣,卻也從未想過如此“絕戶”的招數。
這位年輕的天子,當真……深不可測!
崇禎為何對這些“陰間”戰(zhàn)術如此門兒清?
因為上一世在大明,他每天都看各地呈上來的軍報。
底下那些打了勝仗的將軍們,為了表功,什么稀奇古怪的守城法子都往上寫。
其中就有個實誠人,圖文并茂地介紹了這款“加強版金汁”的制作和使用心得。
當時把崇禎惡心的,半天沒吃下飯,對此事記憶尤深。
沒想到,這輩子,居然親自用上了。
.......
城墻之上,寒風似乎也不那么冷了。
因為所有人的血都是熱的,心都是火的,眼里噴的都是殺氣和怒火。
那股子加了“猛料”的“金汁”味道,依舊是那么的上頭。
守城宋軍一邊控制不住地干嘔,一邊手腳麻利地給大鍋添柴加料。
但詭異的是,軍心非但沒亂,反而空前地齊整。
大伙兒心里都跟明鏡似的,連皇帝都在前線熬屎,頂著這股味兒督戰(zhàn)了,咱們這些當兵的,還有什么可怕的?
這福氣,一般人可享受不到。
于是乎,東城的戰(zhàn)況就變得異常簡單粗暴。
金軍,他就是上不來。
來多少,就給你“澆”回去多少。
那場面,簡直是對攻城方身心雙重的無情碾壓。
金軍大營,青城西麓。
完顏宗望,大金的二太子,此刻正立在高臺之上,身上那件厚實的熊皮大氅也擋不住他心里的寒意。
他鐵青著臉,死死盯著遠處東京城頭,那面在風雪中獵獵作響,卻始終沒有倒下的黃龍大纛。
他緩緩瞇起那雙鷹隼般的眸子,聲音里帶著冰碴子:“城頭那面黃旗……是宋國那個皇帝的小崽子,親自來了?”
身旁的副將也是一臉凝重,躬身道:“回二太子,正是,探馬報說,那宋帝趙桓,自昨夜起便未離城頭半步?!?/p>
“嗬!”完顏宗望嘴角抽動了一下,與其說是冷笑,不如說是從牙縫里擠出了一聲:“皇帝親自監(jiān)工……難怪這幫慫兵今天跟換了個人似的?!?/p>
他跟南邊這幫人打了不是一天兩天了,宋軍什么德行,他心里門兒清。
說白了,就是一群樣子貨,看著裝備精良,其實從官到兵,骨頭都是軟的。
他本以為這次攻城,不過是走個過場,搶一筆過冬的錢糧,順便把這花花世界給收了。
可今天這一仗,結結實實地給他上了一課。
從天亮打到日頭偏西,金軍玩了命地沖了三波,結果呢?
云梯被燒成了黑炭,大金勇士扔下數數具尸體,連城墻根兒都沒摸熱乎。
尤其是城頭潑下來的那玩意兒,臭氣熏天,防不勝防。
大金的勇士,不怕刀砍斧劈,就怕這個。
那味道,直沖天靈蓋,能把人的膽汁都熏出來,再勇猛的戰(zhàn)士也得腿軟。
“二太子,天寒地凍,我軍攻堅本就不利?!?/p>
副將低聲道:“將士們沖了一天,人困馬乏,軍心略動,城頭又有黃龍旗高懸,如定海神針,宋軍士氣難搖,反觀我軍士氣……被壓下去了。”
完顏宗望沉吟片刻,臉色愈發(fā)沉重。
他知道,若再無寸進,恐有后患。
這么耗下去,對自己沒半點好處。
宋朝各地那些勤王軍的消息,已經像雪片一樣傳來了。
再不抓緊,一旦讓內外宋軍形成夾擊之勢,自己這些人馬,搞不好就得交代在這兒。
“傳令!”完顏宗望終于下定了決心,聲音短促而有力:“鳴金,收兵!”
“再派一支偏師,繞去汴梁西邊,給老子設下埋伏!無論如何,必須截斷宋軍的援兵,絕不能讓他們舒舒服服地過來會師!”
副將領命,匆匆而去。
完顏宗望獨自在雪中站了許久,目光始終鎖定著遠處城頭那面頑固的黃龍旗,一絲前所未有的不安,在他心頭悄然蔓延。
他喃喃自語:“這個宋皇帝……不像傳言中那般懦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