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其余五支隊伍都平安送到，聽說劉鎮(zhèn)被殺，八萬兩白銀被劫，頓時整個鏢局都人心惶惶。石權(quán)三思慮再三，說：“會不會是上次謝錚在燕山壞了規(guī)矩……”李英想了想，說：“燕山離這里也有八十多里，劉鎮(zhèn)去的是南邊，要是燕山的人應(yīng)該就近搶劫成兒的隊伍，不會繞遠?！?/p>
至于是不是由于壞了規(guī)矩，引起有人劫鏢，這個誰都不好說?，F(xiàn)在追究這些似乎沒有意義，只有找到劫鏢的人，追回鏢銀才能避免鏢局徹底倒閉。就在他們聚集商議的時候，趙平濤帶著兩個弟子來到。
自然而然，趙平濤坐在首位，他的兩個弟子高云和欒柱是他的第二第三弟子，都是李英的師兄，趙平濤說：“這件事不是單沖你的，河西縣的永年錢莊也被劫了，劫匪殺入錢莊掌柜帶伙計一共十二人都死了，失竊銀子十一萬兩，其中有你們剛剛送到的八萬兩?！?/p>
李英松了一口，既然對方是沖錢來的，就不是鏢局的恩怨，責(zé)任也輕了一些，雖然還是要賠償八萬銀子，起碼不用擔(dān)心對方繼續(xù)針對鏢局下手。趙平濤道：“你創(chuàng)立鏢局十多年，有了今天的局面不容易，對師門也很照顧，為師不能看著你倒閉。我已經(jīng)叫你的師兄弟各自打探了，請人助拳的帖子也發(fā)出去了，這幾天就能有消息。你先抓緊調(diào)查那伙賊人的底細行蹤?！?/p>
說著趙平濤環(huán)顧四周，說道：“謝錚呢？他也被殺了么？”李英道：“沒有，他壞了規(guī)矩，我把他降為伙計，在鏢局里做些打掃的活。”趙平濤皺了皺眉頭，說：“他是謝奎的兒子，你也不好太苛責(zé)了。差不多他也要毒發(fā)吧？有沒有請大夫看??？”李英明白，這是讓自己在師兄弟面前表示表示自己不忘舊恩。
李英道：“我讓他去找大夫了，回春堂的鄧老大夫也給他看過，當時我還說要銀子就要說話，這孩子一直沒來找我，可能有起色了?！壁w平濤滿意道：“對，你師弟的兒子，怎么也要照顧照顧?！?/p>
到底還是把謝錚叫來了，趙平濤打量一圈道：“不錯，鄧老大夫真有一手，你這樣的病都能治好?！敝x錚順口道：“多謝師祖關(guān)懷，現(xiàn)在確實好多了。”趙平濤捻著胡須道：“你師父對你也是很關(guān)心了，治病的銀子雖然不多，也不是一般人拿得起的，你將來也要好好回報師父?！?/p>
眾位長輩當前，謝錚決定不做解釋，否則又要翻起自己硬搶姚君子內(nèi)功法門的事，干脆向李英行禮道：“多謝師父?！崩钣⒊鰶]出錢心里清楚，這場面上只好應(yīng)下來，謝錚退到一邊站立。
長輩們討論著如何追回鏢銀，小輩們百無聊賴，除了一些想要辭職離開的，就是等著總鏢頭下令做事的。最后李英命令所有人在鏢局待命，等他和永年錢莊的老板商定之后再分派人手。
二十萬兩銀子對于永年錢莊不算什么大事，但是這是個不好的預(yù)兆，有人敢于挑戰(zhàn)，就說明還有更大的后手，如果這次不能剎住歪風(fēng)，以后的損失就會越來越大。除了官府和鏢局，還單獨請了通州大豪傅盛，獨行劍客邱冬都介入調(diào)查。
會友鏢局跟這兩位比起來實在不值一提，即使是趙平濤也和傅盛邱冬搭不上話，一旦他們找到銀子，即使永年錢莊不要會友鏢局賠償，往后會友鏢局的招牌也算砸了。更可怕的是他們兩個大豪破了案子，銀子卻追不回來，那么真就是雞飛蛋打，李英到死也翻不了身了。
趙家拳館和會友鏢局的人手幾乎全部放出去，尋找劫鏢的人。謝錚也只能出去到處打探，當然是一無所獲。一晃十天，李英瘦了兩圈，兩眼通紅已經(jīng)開始打聽將鏢局整個出賣，能賣多少錢?？墒沁@樣一個大的院落，沒有人會在這個時間來買，何況有錢人等著最后狠狠殺一殺價。
李英和趙平濤守在家里，等著每天回來的消息，趙平濤問：“英兒，假如真的沒有追回那八萬兩，你能賠得起嗎？”李英苦笑道：“我這么多年，積攢的銀子才兩萬多，這些天想把鏢局買了，牙行給出的報價不到一萬兩，滿打滿算也就四萬，還差一半。”趙平濤說：“既然這樣，鏢局不要賣了，真到那一天，為師出兩萬，米行王興儒愿意出一萬，布行的祁南風(fēng)出一萬，洪森替刺史府出兩萬。這樣八萬銀子就夠了?！?/p>
李英愣住了，師父固然是好意，請了朋友將債款都還上，但是自己辛苦創(chuàng)立的鏢局也就因此被這幾家入股，再也不是一家天下。趙平濤人老成精，早就知道他的心思，說道：“瓊兒和刺史小公子的婚事還是要做，有了這個關(guān)系，將來你的生意只會更好。洪森自己是沒有錢，他是刺史大人的爪牙，王興儒和祁南風(fēng)兩個人是我硬拉來的，頂多每年分一分紅。鏢局還是你說了算。”
趙平濤輕聲說：“其實謝奎當年出力不比你少，現(xiàn)在鏢局不就是你一個人的么？一樣道理，你說了算就行。不然眼前的難關(guān)怎么過？”李英閉上眼：“再等幾天，我還是不甘心?！?/p>
梁成快步進來，說：“師父，聽說傅盛的徒弟往燕山去了。”李英咬牙道：“你帶三十名精干人手，悄悄跟過去，要是發(fā)現(xiàn)了鏢銀，無論如何也要奪回鏢銀?！绷撼伤坪跤行┪窇?，猶豫一下，還是退了出去。
三天后，梁成被人抬了回來，沒有外傷，胸口只有一個漆黑掌印，內(nèi)臟都已損壞，只剩一口氣還在。李英緊緊抿住了嘴，問道：“是誰傷的你，有沒有找到鏢銀？”梁成有出氣沒有進氣，想說話也不成，眼淚順著眼角滑落。李英心煩意亂，好在一個趟子手機靈，說道：“咱們剛進燕山，就被一個少年攔住，說是不讓我們插手這件案子。梁鏢師想去理論，被那少年一掌打倒，說誰在追查就不客氣。咱們都不是對手就逃回來了?！?/p>
趙平濤伸手摸了摸梁成胸口，觸手冰涼，低聲說：“黑砂掌，是傅盛的徒弟。”李英怒道：“他也太霸道了。怎么敢公然打傷鏢局的人？完全不顧江湖道義?！壁w平濤皺眉道：“傅盛是通州大豪，北方有數(shù)的高手，他本人就是北五省武林領(lǐng)袖之一，他的話就是規(guī)矩。咱們這樣的小門小戶連他的大門都進不去?！?/p>
李英氣憤難當，但是無可奈何，盡管他平日里不缺銀錢和手下，朋友遍天下，真正到了江湖公案，能出頭的人真是太少。燕山路邊一個插刀打劫的，謝錚打了他，就讓整個鏢局惶惶不安，可見真實本領(lǐng)遠遠達不到一方豪強的程度。趙平濤盡管在通州也頗有威望，遇到傅盛和尋常的江湖漢子也沒有什么區(qū)別。
看來眾人入股鏢局已經(jīng)不可逆了，李英說道：“師父，等到臘月，咱們就入股吧。”趙平濤說：“各人籌錢，也要十天半月，臘月還錢，現(xiàn)在就得準備錢了?！崩钣⒚靼?，說道：“請他們過來，今天就把文書簽了吧?！?/p>
趙平濤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過了這關(guān)，好日子在后頭?！崩钣⑿牡溃耗銈兊暮萌兆邮窃诤箢^，我的好日子算是到頭兒了。趙平濤讓欒柱和高云去請那幾位來。當夜就簽訂了文書，會友鏢局自從謝奎死后，再次成為多人合股的鏢局了。
李夫人安慰道：“這個鏢局還是咱們說了算，就是賺的錢少了，等瓊兒嫁進了刺史府，咱們不久相當于替刺史經(jīng)營么？一年兩千兩白銀，也是極好的人家了?！崩钣㈩j然說：“我倒不是心疼錢，只是這番家業(yè)是我一刀一槍拼回來的，就這么拱手送人了，實在接受不了。”
李夫人道：“當初你和謝奎離開趙家拳館，開了鏢局，總共就兩人，你倆可以說生死與共。后來他死在邙山，那一趟鏢最后只剩一個趟子手于老七，也還是把鏢物送到了事主手里。也就從那一次，打出了會友鏢局的金字招牌。”李英臉色不自然，說道：“你是說我苛待了謝奎的老婆孩子？”
李夫人說：“我不是那個意思，畢竟謝奎也沒有留下話，叫你把鏢局一半送給他自己老婆孩子?，F(xiàn)在喬花改嫁木匠，謝錚自己不也有了住處，他也從來沒有提過鏢局的財產(chǎn)，過去的事就過去了。”李英說道：“往后鏢局就不是李家一家的了，十年心血啊，一招不慎，滿盤皆輸?！?/p>
其余四家也是竊喜，畢竟會友鏢局的生意一直不錯，一年起碼要分得兩三千兩，四五年就可以回本，加上背靠刺史府，只會賺錢更多，這一筆投資實在是賺到了。
通州城里傳出了消息，傅盛的小弟子入燕山調(diào)查永年錢莊被劫，遭遇阻擋，一怒之下挑了老秤溝，打得盤蛇嶺磕頭求饒。但是終究沒有問出線索。
即使此去無功，黑砂掌杜明的名聲大噪，幾乎是通州一帶風(fēng)頭最盛的少年英雄。相比之下會友鏢局的名聲跌到谷底，已經(jīng)有外地富商來打聽鏢局產(chǎn)業(yè)賣不賣。
那一邊獨行劍客邱冬還是摸出了蛛絲馬跡，說是追蹤到涂家灣，失去了馬車印記。涂家灣是通州的另一個大豪族，當代家主涂靜威望無功不在傅盛之下，即便是邱冬也不可能單槍匹馬闖進涂家灣。于是傅盛會同邱冬，永年錢莊通州大掌柜和李英，一起前往涂家灣調(diào)查。
對于這樣的大豪，用不著使出詭計，只需按照禮節(jié)遞上拜帖，直接拜訪明說即可，涂家灣能認就能還，不認別人也沒辦法，否則就是翻臉開打，那就不是江湖斗毆，誰勝誰敗都是通州武林的翻天大事。
傅盛六十多歲，魁梧高大，絡(luò)腮胡子如同一頭雄獅，大步走在最前面，并肩而行的獨行劍客邱冬。在其后是傅盛的弟子，新近成名的杜明，和永年錢莊通州大掌柜張偉。再往后是趙家拳館館主趙平濤，高云，欒柱，會友鏢局總鏢頭李英，馬寬，謝錚。
聚義廳中，涂靜親自迎出門來，和傅盛把臂言歡，連邱冬也要等在一邊。涂靜和邱冬略微寒暄，便反身回到聚義廳中。其他人魚貫而入，椅子排到張偉就已經(jīng)沒有，拳館和鏢局只能站在下首。
傅盛說：“想必老夫來意涂兄已經(jīng)知道，請涂兄明示，到底是不是涂家灣做的。”涂靜微笑道：“不是。邱老弟在莊外觀望許久，只說是車轍印到鄙莊不見。懷疑我取了永年錢莊的銀子，實屬正常。我可以告訴你們一個線索，如果你們能夠找到關(guān)系的話，可以去問問紅燈教?！?/p>
這三個字一出，幾乎所有人都不吱聲了。傅盛皺起眉頭，說：“涂兄怎么知道是紅燈教所為？”涂靜道：“我也不能確定，只不過在事出的前幾天，一個老朋友來做客，問我借了十輛馬車。”
傅盛說：“你的朋友是誰？”涂靜也不隱瞞，說道：“盧彥生。”李英等人不知道誰是盧彥生，但是其他人可都是如雷貫耳。三十年前的崆峒派杰出弟子，江北十三省都有他的足跡，據(jù)說他二十六歲就已經(jīng)少有敵手，就在大江邊想要下江南問劍的時候，遇到了武當山的愚道人，這才有了第一敗，從此返回崆峒，少涉江湖。
也就是在那幾年結(jié)識了涂靜，再見面已經(jīng)是紅燈教的法王之一。故人借車，涂靜沒有理由不借，但是傅盛來問，他也沒有必要隱瞞。紅燈教的威力不是幾個江湖大豪就可以撼動的，更別提趙家拳館和會友鏢局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追查下去到底有沒有必要和紅燈教對上，傅盛和邱冬對視一眼，都決定放棄。離開涂家灣，傅盛道：“張大掌柜，涉及到紅燈教，老夫也無能為力，若是想要繼續(xù)追查，就另請高明吧。”邱冬也說：“邱某也是一個意思，紅燈教的勢力不是我能對付的，先前的訂金，我立即返還?！?/p>
張偉嘆道：“我明白了，兩位能幫我查到這里已經(jīng)是足顯盛情。訂金就不必退了。至于要不要追查，我要請示總店，請東家定奪?！崩钣⒃谶@個場合里說不上話，但是不用說，人家永年錢莊被劫是自己的損失，但是鏢局在半路就失鏢，按照約定還是要原價賠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