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臺的地磚比想象中更頑固。凌夏按星圖坐標(biāo)找到第三排左數(shù)第七塊,磚縫里嵌著半片枯葉——正是陸沉信里提過的梧桐巷貓毛同款。撬棍插進縫隙時,鐵銹簌簌落在手背上,她咬著牙發(fā)力,指節(jié)泛白如骨,直到“咔”的一聲脆響,地磚終于松動,下面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鐵梯的銹鏈垂在里面,像條沉默的蛇。
“我跟你下去?!崩现艿墓照仍诘孛骖D了頓,杖頭的橡膠墊磨出了毛邊。
凌夏按住他的肩膀,掌心能摸到老人肩胛骨的凸起:“您在上面聽著動靜,他藏的東西,八成不想被念叨‘年輕人就是毛躁’的長輩看見?!崩现苄αR著讓開,拐杖敲了敲洞口邊緣:“臭小子們的秘密,我才懶得管——但超時不上來,我就把梯子抽了?!?/p>
鐵梯晃得厲害,每級臺階都在尖叫,凌夏數(shù)著步數(shù)往下,黑暗中彌漫著檀香與灰塵混合的氣息——是父親書房常有的味道。保險庫門是老式轉(zhuǎn)盤鎖,她轉(zhuǎn)動鑰匙時,指腹能摸到三個深淺不一的凹槽,正對應(yīng)陸沉說的“第三圈凹槽”?!斑菄}”輕響里,門軸發(fā)出悠長的“吱呀”,像有人在身后輕嘆。
貨架上的檔案盒碼得整齊,標(biāo)簽全是編號,唯有最上層的木盒刻著個“夏”字,紅漆填色的筆畫里嵌著細碎的金粉,在手電筒光下閃閃爍爍。打開的瞬間,檀香突然濃郁起來,紅絨布上臥著一小撮胎發(fā),紅繩系成了小巧的同心結(jié),繩尾綴著顆小米粒大的珍珠——是她嬰兒時期戴過的長命鎖上的碎珠。
旁邊壓著張泛黃的拍立得:父親穿著白大褂,懷里裹著襁褓中的她,陸沉站在一旁,六歲的小孩踮著腳,偷偷把手里的草莓糖塞進襁褓褶皺里,糖紙在閃光燈下泛著亮,嘴角沾著的奶油像沒擦干凈的月光。
照片背面的字跡帶著父親特有的頓筆:“小夏出生第七天,小沉說‘要當(dāng)姐姐的騎士’,把生日蛋糕上的草莓糖偷來當(dāng)信物——這孩子,連偷東西都透著股傻氣的認(rèn)真?!?/p>
凌夏指尖撫過照片上陸沉沾著奶油的嘴角,木盒底層突然硌到指尖。掀開絨布,下面藏著盤磁帶,標(biāo)簽是陸沉的字跡:“小夏的第一個睡前故事——錄于她滿月那天,這小子緊張得磕巴了三次?!?/p>
老式錄音機的齒輪轉(zhuǎn)起來,先傳出父親清嗓子的聲音,帶著笑意:“開始吧,我們的小騎士。”接著是陸沉奶聲奶氣的朗讀,帶著明顯的磕巴:“從、從前有顆小、小星星,她總掉眼淚,因為、因為她覺得自己不亮……”
“不對哦,”父親的聲音溫厚如棉,“該說‘小星星知道自己很亮,只是在等懂她的人抬頭’?!?/p>
“哦……”陸沉的聲音委屈得發(fā)顫,“那、那懂她的人是誰呀?”
“是愿意為她擋隕石的倔星星呀,”父親笑起來,磁帶沙沙作響,“就像小沉?xí)踉谛∠纳砬耙粯??!?/p>
凌夏把胎發(fā)和照片塞進貼身的口袋,轉(zhuǎn)身時踢到個紙箱,上面寫著“罪證”二字。打開一看,管理局高層與記憶公司的交易記錄用紅繩捆著,每一頁都貼著陸沉偷拍的照片:會議室的隱蔽角落,他舉著微型相機,袖口沾著墻灰;停車場的陰影里,他蹲在車底,鏡頭對準(zhǔn)車窗后交易的手——照片邊緣有個小小的月牙形缺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磕過。
“這傻小子。”凌夏摸著缺口,突然想起陸沉手上那道月牙形的疤,是去年替她擋掉落的廣告牌時被鐵皮劃的。
爬回地面時,老周正舉著保溫杯等她,晨光從天文臺的裂縫里滲進來,在他花白的頭發(fā)上鍍了層金?!罢业綄氊惲??”
凌夏摸出胎發(fā),紅繩在光線下泛著柔光:“嗯,找到個系了同心結(jié)的秘密。”